「胃癌晚期。怎么办?妈妈哭了。我好像……没有未来了。」
「糖……变苦了。」
他看到痛苦的化疗记录。
「好疼。好想放弃。但是还想……再多看看他。」
他看到天台对话的那一天。那一页的字迹,有些凌乱,甚至被水滴晕开过墨迹,模糊了一片。
「我问了傻话。他让我别说傻话。果然……是傻话。」
「再见了,江述。」
最后一篇日记,日期停留在他离开的前三天。字迹变得异常虚弱和潦草,几乎难以辨认,但却用尽了全力般,写得极其认真:
「江述,如果你能看到这个本子……
对不起,给你看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还有,那天在天台的问题,忘了吧。
祝你……前程似锦。
——林见清 」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再也没有后续。
江述拿着日记本的手抖得厉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合上日记本,像是无法再承受更多。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日记本里那些平静的、雀跃的、苦涩的、绝望的文字,像无数锋利的碎片,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拼凑出那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名为林见清的少年的全部内心世界。
那么沉重。
那么滚烫。
那么……绝望。
而他,却一直毫无察觉,甚至在那天台上,用一句冰冷的“别说傻话”,彻底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别说傻话。”
“……忘了吧。”
“……祝你前程似锦。”
这些话语,和日记里那些小心翼翼珍藏的瞬间、那些苦涩的泪水、那些无声的告别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把最残忍的锉刀,反复碾磨着江述的神经。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悔恨和疼痛,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弯下腰,几乎无法呼吸。
他终于明白,那份他隐约察觉到却从未深想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
他也终于尝到了,那所谓的“过期糖”,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不是甜得发苦。
是甚至连那点微弱的甜都不曾真正尝到,就直接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苦涩和绝望之中。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办公室陷入一片昏暗。
江述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将那本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一块冰,又像是抱住了一团火。
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空旷的办公室里,终于响起他压抑不住的、低沉而痛苦的呜咽声。
为那个叫林见清的少年。
为他那份不见天日、无疾而终的暗恋。
也为自己那份后知后觉、再也无法弥补的……钝重的悲伤。
那本摊开的日记,最后一页上,少年虚弱而认真的祝福,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祝你前程似锦。」
—》》》—
江述沉浸在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痛和悔恨中,呜咽声在空旷昏暗的办公室里低低回荡。他将那本日记本死死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连接那个消失少年的、冰冷而脆弱的纽带。
因为过于用力,日记本微微变形,从侧面书页的缝隙中,轻飘飘地滑落出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毛躁的纸条。
那纸条无声地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在一片昏暗中,显露出一角熟悉的、清秀工整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