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驰彦斜倚着教学楼后的砖墙抽烟,指尖火星在蝉鸣里明灭。风把烟气扯成碎缕,那股冷香却没散——像刚拧开的矿泉水瓶,裹着点雨后铁栏杆的腥气,凉丝丝地扑到路满月脸上。
直到他把烟摁灭在墙缝里,抬手挠了挠后颈。漫不经心的动作里,指腹蹭过后颈皮肤的温度,突然把冷香蒸得软了。
像雪地里骤然升起堆篝火,松脂在火里噼啪炸开,热雾裹着没化尽的冰碴子,直往人领口里钻。
路满月站在两步之外,等俞驰彦抬眼望过来,路满月才慌慌地往后缩,转身时差点撞上门后的梧桐树干。
她没敢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混着蝉鸣,把盛夏的燥热,都揉得不一样了。
路满月在楼梯间的阴影里站了很久,直到走廊那端的脚步声彻底揉进蝉鸣里,才敢松开攥得发皱的衣角。指尖沾着后颈的汗,黏糊糊的,像把盛夏的燥热都攥进了手里。
她其实没看清那女生的脸,只记得俞驰彦垂眼时,冷白脖颈上突出的喉结滑了滑——那动作太轻,却比蝉声还磨人,让她慢半拍的心跳,到此刻还没平复。
往宿舍走的路上,她数着台阶一级一级挪。蝉声从树叶缝里漏下来,裹着塑胶跑道蒸出的焦糊味,连风都带着黏劲。
路过公告栏时,有人撞了她胳膊肘,她下意识往后缩,抬头就看见公告栏上“新生分班表”里,“俞驰彦”三个字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不知是谁的恶作剧。
四十分钟前,路满月拖着行李箱爬三楼,每走一步,轮子都在台阶上磕出“咯噔”声。后背的汗把校服浸出深色水痕,贴在皮肤上发闷,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才推开308宿舍的门。
“哇!你就是路满月吧!” 端着水盆的女生突然转身,马尾辫扫过空气,溅起几点水珠。
苏瓷锦把水盆往床架上一放,凑过来时,嘴角的梨涡盛着热乎劲儿:“我叫苏瓷锦,住你对面铺!刚还跟宿管阿姨打听,说我下铺是个江南来的美女,果然没骗我!”
路满月被这股热乎劲儿撞得愣了愣,耳尖先红了,半天才小声回:“你好……我住三床下铺。”
说完就低头去拉行李箱拉链,指尖碰到凉丝丝的拉链,才勉强压下慌神。
苏瓷锦铺床时动作麻利,床板“咯吱”响了两声,她就托着腮坐在床边,盯着路满月的背影看:“一会儿去教室捎我呗?我昨天提前来转了一圈,差点在教学楼里迷路,路痴属性直接拉满!”
路满月叠衣服的手顿了顿,声音温温的:“行。” 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新同学像团小太阳,倒是能让她这慢热的性子,少些无措。
只是她没说,其实自己也记不住路,刚才爬楼梯时,还数着台阶怕走错层。
许怡诺和程初诺的对话没压着声,字句都飘进路满月和苏瓷锦耳朵里。
许怡诺凑得更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奉承:“听说俞驰彦今天跟他女朋友吃饭,全程爱答不理的,他俩是不是快黄了?”
程初诺叠被子的手顿了顿,看似随口问:“没听说,他女朋友叫什么?”
“好像叫孙琪,长得也漂亮,前凸后翘的。”
程初诺没再多说,只轻轻点了点头,眼尾却悄悄扫过宿舍门,藏着点没说透的心思。
路满月躺在下铺,指尖无意识抠着床单——“俞驰彦”这三个字,今天在耳边转的次数也太多了,好像连空气里都像沾了点他身上的味道,莫名让人静不下心。
九班教室的风扇转得慢悠悠,吹不散满屋子的热气。路满月跟着苏瓷锦走进来,目光扫了圈,才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停下——那里能看见窗外的梧桐树,蝉声能听得清楚些。
刚坐下,上课铃就炸响了。苏瓷锦还在跟她吐槽“风扇吹的是热风”,路满月却忽然听见前排有人吸气:“我去,是俞驰彦!”
她顺着目光往门口看,慢了半拍才看清来人。俞驰彦额前的碎发松垮垮搭着,眼窝深得能盛住窗外漏进来的光,衬得瞳孔黑得透亮。
他没看教室里的人,径直往最后排走,路过路满月座位时,带起一阵风,转瞬就散了。
直到他在后排坐下,路满月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背影上——不是刻意看,是她反应慢,还没从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劲里回神。
“同学们好,我是班主任吴敬竣,教咱们班语文。” 老师进门时带起阵风,卷开些热浪,“今天先选个临时班长,军训结束再重新竞选,有自告奋勇的吗?”
教室里静了两秒,程初诺“唰”地站了起来。她眉眼舒展,声音脆生生的:“老师,我想试试!”
自我介绍时,她还主动跟周围同学打招呼,很快就有说有笑的。
路满月看着程初诺,指尖在书脊上轻轻刮了一下,又一下。那句“大家好”在嗓子眼里转了两圈,到底没出来。
下午的课本早堆在讲台上,路满月跟着队伍领了书,刚把《语文》课本摊开,上课铃就响了。语文老师推门进来,笑着自我介绍:“我叫谢艳丽,你们以后喊我谢老师就行。”
话音刚落,她翻了翻课本,抬头问:“有没有同学预习过《沁园春·长沙》?能背的举手试试?”
教室静了一两秒,好几只手陆续举起来。谢老师挑了三个人,听他们背完,惊喜地拍了拍手:“都预习得这么好!剩下时间不够讲课,大家上自习,多琢磨琢磨这首词——明后两天摸底考,考完回家歇一天,回来就开始军训,军训七天后正式上课。”
路满月把课本翻到《沁园春·长沙》那页,指尖划过“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忽然想起俞驰彦进门时的样子,耳尖又悄悄热了。
下课铃响,苏瓷锦拉着路满月往食堂跑,嘴里念叨着“去晚了就没糖醋排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