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制服上来看，这里的士兵大多数都是训练兵团的。

门口的那个中年士兵，大概是个例外。

在女人低低的啜泣声中，那名士兵忽然醒了，睁眼望向天花板，

“别哭了。”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女人却听得明白。

女人一怔，咬牙锤了他的胳膊一下，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现在不哭，等你……了再哭么？”

她终究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字。

男人苍白如纸的脸抽动了下，露出了个难看的微笑，

“我这一辈子是值啦，能有你做妻子，还有个自己的孩子……”

“死前还有人送终，真是太幸福了……”

他费力地转转头，望向屋里将死未死的人，声音已经痛得颤抖起来，

“可是他们……他们还是些孩子……”

“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没经历过就死了……死前连父母都见不到……没有人为他们哭……”

“不要让他们听见你的哭声……不然想到没人为他们哭……他们会更…………难过的。”

男人的身子已经在抽搐，眼神变得迷离，仿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却紧握着女人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小男孩静静地走了进去，静静地看着床上那颤抖的人。

仿佛那是个陌生人，仿佛他根本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女人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威廉，你还在么？”

男人的眸光却已经暗淡了下来，手却还紧握着。

女人长了张口，仿佛就要号叫起来，然而想起了男人的话，她硬生生地将喉咙的悲痛忍了下去。

她只是盯着床上的尸体，满眼泪花。

她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小男孩，她一把把他扯到了前面，

“施耐德，这是你的父亲啊，你快叫他一声爸爸啊。”

“你以后都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你不明白么?”

“至少让他死前听到一声也好啊。你说啊。”

小男孩则像是木偶一样，瞳孔中什么都没有。

他年纪太小了，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

更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要为这个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的男人伤心。在他的小小世界里，似乎只有自己和母亲。

女人终于支撑不住，把男孩搂进自己怀里，

“如果知道最后都会被巨人杀死的话，当时我应该让他进入调查兵团的。”

“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让他抱憾终生……连墙外的景色都没有见过……”

她忽然像是惊恐起来，抓住男孩的肩膀，

“以后你哪里都不许去，听到么？就乖乖呆在妈妈身边，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妈妈以后，只有你了……”

虽然极力压抑着，可她还是时而流露出受伤母兽般的几声悲鸣。

廖沙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手脚麻木，仿佛一尊被石化了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一切都那么真切残酷地在眼前发生，他甚至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他们身上转移开来。

那是失去了亲人的悲痛与绝望，是无法挽回。

他第一次，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死去的士兵们，其实也都是有家人的。

而在今天的战斗后，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会破碎掉。

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了拐杖的声音。

瘦小的老女人出现在门口，一身的黑丧服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那佳，住口吧，不然威廉他是无法安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