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医生黑色的眼眸盯着男孩苍白细瘦得不正常的手腕，说，

“我还以为除了皮克，马莱的人都已经把巴沙那孩子忘了呢。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来看他。”

“现在看到了，怎么样？满意吗？那孩子可能一辈子就都是那个样子了，像是植物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皮克的金钱支持，那孩子早就被处理掉了吧？不过，在我看来，现在的他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波尔克皱了皱眉头，心里莫名有点难受，

“杨医生，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按理说他的性子就喜欢热闹，如果有同伴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是他翻遍自己的记忆，对于某个同伴变成植物人这件事已经毫无印象。

“也不能怪你。你不是还记得有个战士候补生在前往战场的途中落水的事情么？”

“巴沙就是那个男孩的朋友，当时马莱对你们的说辞是他生病了所以回家休息，实际上从那之后巴沙就不太行了。但是你们还小，告诉你们的话，容易给你们造成心理负担，所以你才不知道。”

波尔克听明白了，

“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一个人呆在这里吗？明明他也是我曾经的同伴。”

作为战士队最后一个当上颚之巨人的继承者的人，他太明白自己一个人被抛下的感觉了。

事实上，如果莱纳他们没有把颚之巨人带回来，他大概会一直沉浸在某种失败感中，不可自拔吧？

毕竟就连莱纳的成绩都比他好，而他成了自己以前口中需要等上好多年才能继承巨人的废物。

他看着有着消瘦背影的男孩，就像是在看着以前的自己。

杨医生点了一支烟，说道，

“以前有他的父母在，还算有人经常来看望。但他父母去世之后，他就真的成了他人眼里等死的废物。虽然说我在的时候我还能照顾照顾他，不过，恐怕以后这种日子他也难过上了。”

波尔克一惊，连忙追问，

“为什么？”

“我要调职到别的医院去了，接下来的新的副院长可比我激进多了，在他眼里，像是巴沙这些治不好的人只会拖累马莱，是需要被清扫的累赘。摆脱了他们，马莱才能进步。”

“马莱，可不会浪费东西，即使是累赘，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

杨医生长长地吸了口烟，然后徐徐地吐了出来。

波尔克虽然笨了点，但他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马莱是怎样在战场上大量投放无脑巨人的，他当然对其中的过程一清二楚。

“但是，在我看来，马莱现在实力大不如前了，他们这样做也正常。”

“哪里正常了？！”

波尔克忍不住声调高了一度，然而看见杨的眼神的时候，他又低下了声音，

“如果连同伴都要舍弃的话，那这场战争又有什么意义？”

杨医生淡淡地吐出烟圈，看着烟圈在阳光中渐渐消失，

“如果马莱赢了，雷贝里欧收容区会保留下来。如果马莱输了，雷贝里欧将不复存在。也就是说，之所以现在我们还能平和生活，是因为吃了马莱战胜的红利。为了我们这些人能过得好一点，马莱在侵略其他国家，把别国的土地变成我们的殖民地。”

“就算我们没亲眼看到，但是报纸上马莱可是洋洋得意地写了很多啊，马莱军的丰功伟绩什么的，难道波尔克你不知道吗？”

波尔克愣了愣，他也读报纸，但也只是看到了马莱在赢得胜利的表象，相信一切就在前方。

至于这背后的意义，他并没有深究过。没有继承巨人之力的时候他忙着自怨自艾，继承了之后他则忙着训练忙着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忙着想如果自己替马莱立下卓越战功，别人一定会觉得他比莱纳还强。

结果就是，为了考虑这些幼稚的事情而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那，既然马莱做的不对的话，那应该停下……”

杨医生讽刺地挑了挑眉头，把烟头在垃圾桶里按灭了，

“停下的话，所有人都会被判刑，特别是雷贝里欧的艾尔迪亚人，大概会被变成巨人武器吧？”

“可是，我们也就算了，那些艾尔迪亚平民什么都没有做啊？他们没有错，所以没必要做得这么狠吧？”

杨医生长叹一口气，

“当初马莱派你哥哥和莱纳他们四个铲平某个小国的时候，那个国家的人民大概也有这样的疑问吧？”

“但是，马莱不无辜，雷贝里欧的人也算不上无辜。”

波尔克极力地咬着嘴唇，甚至隐隐咬出了血迹，他觉得自己被杨医生的话搅乱了心绪，可他又想继续听下去，因为那正是自己想了很久，却无法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的疑惑。

“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给他们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