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正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贾老板颈中涌出的鲜血飞溅,喷染了整个床尾,贾正一吓,本就不多的一口气登时闭过去,僵尸一般地倒栽,一半身子在榻上,一半在榻下,死了。
“姑娘,你!”小四郎一张脸又是震惊又是担忧,“你你你你......”
贾莲低垂眼眸,平静地看向他:“你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小四郎恳切地点点头。
贾莲哼地一笑,蹲下身,将指甲狠狠插入贾正脸上,用力一撕,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她声音以及清灵灵的,“你试过被拖到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试过被封了口,腰上绑着十几斤重的石头,被沉到塘中,活活溺死?杀人偿命,难道从来只是规训本就善良之人的诅咒?!”
她疯狂地又抓又撕,贾正一张脸登时血肉模糊,肿胀得不成样子。
她站起身,污血顺着长长的指甲滴下,一步一步地朝小四郎走去:“既然没有,你凭什么替我原谅?”
小四郎咽了咽唾沫,握住拂尘尘柄。贾莲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从他身边掠过,飘了出去。
“莲儿!”展老板高声一喊,追了出去。
小四郎的身体犹在颤抖,良久才抬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像是在寻求赞同,亦或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花夜雨叹了口气道:“四郎你还没有明白吗?”
四郎摇摇头,又点点头:“明白了,好像又没明白。我只明白,贾姑娘是被贾老板逼死的,可那鬼婴儿怎么会叫自己的舅舅叫爹呢?”
花夜雨道:“那日我们前去季湖时,曾听一人说过,贾莲守寡之后曾经搬会娘家休养过一段时间,可后来又不知为何搬了出来。我猜测就是回府的这段时间,贾正见妹妹新丧丈夫,色胆包天......毕竟人间有些畜生的癖好就是如此丧心病狂。”
“强迫之后,贾莲哪还敢在贾府待,赶紧搬了出去。却不料过了几月,竟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作为一个寡妇又不敢请大夫来看,只好托付给夫妻二人都信得过的孟画痴。”
“孟画痴替她弄来滑胎药,煎好之后,贾莲忽然改了主意,还是心软留下了那孩子。可孟画痴怒其不争,拍桌而起,势必要去贾府讨个说法。却不知贾老板是个视长子和颜面极重的人,低估了他的虚伪、狠毒,当场被割了舌头,剁了手脚。”
她顿了顿,觉得还是过于残忍,补了一句:“或许是你说的太子殿下护佑,让他活了下来。可经此一事,贾老板必然觉得这个丢尽贾家颜面的女儿断不可留,于是将她沉塘溺死,谎称追随夫君而去,还能收得个贞洁烈女的好名声。”
小四郎面色铁青,心中善恶因果轮回报应激烈斗争,他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了,不知道还是否应该以善念劝所有人放下仇恨。
花夜雨放柔声音:“你我不能评判,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劝人向善自然是好,但世间许多事不能只靠善良之人放下就能解决的。更何况,放下不是靠人劝的,对有些人来说,释放怨念才能真正放下。恶念若是得不到报应,善念如何昭彰?”
“所以,选择权当归还给人们。”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叹出来的。
小四郎盯着地上淌了一地的血默不作声,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睛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靠在门扇上的戈大忽然瞥了眼外面,说了句:“有火光。”
众人纷纷抬头,没心思再管房中两具软泥般的尸体,纷纷出门,朝那夜色中熊熊火光而去。
一路上,几人顺道检查了贾府还有无其他人。今夜贾府鬼哭狼嚎,哭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丫头小厮们早被吓得半死,逃得无影无踪。
几人奔到火光处,正是刚入贾府时看到的那间小祠堂。火舌卷着祠堂内旌幡而上,烈火之中那两块带着金闪题字的牌位沉默的矗立着,不一会儿便被烧成一文不值的黑炭。
祠堂前立着两人,贾莲面色依旧苍白,展老板的脸色却被火光映得通红。
他立了会,放声大笑:“烧了好烧了好!小老儿我半生都看走了眼!如今烧掉这早就不顺眼的东西,痛快痛快!”
那鬼婴儿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在一片大火中兴奋地跑来跑去,拍手格格叫好。
四人在两人身后站定,看着火舌一点一点从祠堂烧到连在一起的厅房,再到更远处的连排厢房......
贾莲默默看了许久,忽然转身,鞠了一躬。
“贾莲心愿已了,再无徘徊人间之憾,但凭君上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