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当铺
‘这画构图平而远,山水浅绛。细节处浑然天成,有名家风范。这位先生,你方才说这幅画是从琅琊得来的?’坐在掌柜位上的女子伶牙俐齿,分明还是少女模样,眼里却闪过一丝精光。眼前的男人个头矮小,穿着一身平民百姓的常服,一双眼睛四处打量,鼻子扁而塌,嘴唇却略厚。面对上蓝漪犀利的直视也不避,反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蓝漪用手轻摸纸张,纸张虽然陈旧泛黄,摸起来却微微湿润,按理来说,若是长期湿润保存,必然早已发霉,可是这画虽然微微湿润,但是上面的墨迹却没有晕染。蓝漪看着面前的男人,思索了片刻,便下了逐客令。“这画何处来,我不过问,但你请回吧,这画我不收。”男人见蓝漪谢客,便着急道,“姑娘,这钱我着急用,三十两银子你稳赚不赔''蓝漪瞥了一眼男人,默默地拉上了帘子。
男人看看手里的画,没道理啊,京城里面,蓝姑娘的当铺算是最实在的,蓝姑娘是半年前来京的,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来,只知道她的铺子在京城月余便有着普通当铺多年的口碑,男人叹了口气,这画卖不出去,离他逃离这京城又遥远了一步。
房内,蓝漪轻轻地摩挲着手指尖,回忆着纸张特有的触感。这熟悉的笔法,她怎么会认不出来,世道本是多事之秋,谁又乐意惹祸上身呢?只可惜了那真迹,白白被不懂它的人以30两糟践了。可这样的世道,谁又不为五斗米折腰呢?蓝漪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
衙门内,方才的男人被五花大绑,主座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玩着夜光杯,玉制的宝贝因为长期的把玩呈现出柔和的光芒,男人将杯中上好的佳酿细细地欣赏,却不着急喝掉,眉眼中却带着浅浅的似笑非笑。案台上铺陈着方才被蓝漪拒绝的画,远岫渺茫,渔夫垂钓,野凫游于江上,意境哪怕凡夫俗子都能看出何其高远。陈致礼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蓝漪她为什么不肯收下呢。陈致礼眼中的迷恋转瞬即逝,对着跪下的男人说,“她如何发现你的?”
案台下的男人痛苦地呻吟,他如何能理解陈志礼弯弯绕绕的肠子呢,主子的右手微微颤抖,笑吟吟地喊他阿忠。他感觉下腹一热,竟然失禁了。主子的笑,代表着他难得好死了。顷刻,恶魔般的声音传来,“剁掉他双手喂狗,人丢到大街上。”阿忠被吓得直接昏厥过去了,陈致礼看着地上的一滩,嫌恶地捧着他的杯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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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京城的王员外来到了蓝漪的铺子,手中还拿着那副引起是非的画。蓝漪见到那幅画,并没有意外。淡淡地有请王员外进了茶室。王家本是琅琊大姓,多年前先帝一统河北,王室主脉被杀进,妇孺不留,而没有二心的旁系却鸡犬升天,眼前这男人便是其中一位。如今到他已是二代,家里做着京城里的米粮生意,蓝漪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王员外,不由得感叹到富得流油并非没有道理阿!
王员外刚坐下便掏出帕子了擦汗,旁边高大的侍卫硬着一张脸,伸出了一副卷轴,倾斜而下的,是昨日那男人扁平的面容。王员外顺势道‘昨日家奴窃画到姑娘出典当,家奴竟狡辩姑娘不收,因为此画为赝品。王某特来请教姑娘,何处有假?’蓝漪
轻笑“是真迹没错,但本姑娘不喜欢,就不收!”王员外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上位者的不满,“蓝姑娘可是没看出此乃黄公真迹?蓝姑娘名声在外,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呀。真是令王某大失所望阿”,王员外一抹胡子,作势要离开,他自信满满地起了身,商人嘛,总是要博弈,拿捏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对他这个老油条而言,必然是不在话下的。王员外想着想着走得越来越自信,可是忽然一阵小风吹来,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这易安斋。
房内,白色帘子里面,另一个妙龄少女却反问蓝漪,既然那么喜欢,为何不收呢?蓝漪大姐姐似的拍了拍他,“有福,你要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东西因为你喜欢就可以得到。那画看似是福,可是福兮祸所依,拿到了,反而是灾殃。”有福撇撇嘴,“蓝漪姐,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灾殃呢?我们明明有自己的规矩,买定离手,概不赎回”
“昨日那男子一进来我就发觉不对劲了,现实他身上有新衣染蓝的味道,他画却没有有这样的味道,能用画上的熏香必然非富即贵,可是他却一身粗布麻衣。身上的布匹没有细细密密的褶皱,而是几条大而硬挺的褶子。”
“这能说明什么呀,和那副黄公真迹有啥关系。阿漪,你怎么也学会了以貌取人。”
蓝漪实在是气不过,她家这个宝贝,明天就是对点吃的如数家珍,这脑子是半点不动啊!“这说明他的衣服是新的添置的,你可曾想,他说自己急用钱,却为何添置新衣呢?”有福这丫头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点心,“说明他要掩人耳目,这也就是为何那日他东张西望。”蓝漪欣慰的看着有福,这丫头总算肯动点脑子了。接着说“那男子面容并非琅琊人,琅琊公子以面容俊朗身材高大闻名。他的面容,看着并非来自琅琊。”
蓝漪话锋一转,心中却道况且,图中所画也并非琅琊。旁人不知,我一眼便认出来是山阴的景象。有福被夸奖之后,又吃起了点心,嘴里嘟囔着:“这也不能确切地说明啊”“真正让我确定的,还是他向我要价30两。这画作的姊妹篇年前被世子爷用黄金千两拍下,有福,如果有人五文钱要卖你一栋房子,你肯买吗。”有福似懂非懂地解决着剩下的点心,随口道“那肯定是个鬼宅,可是鬼宅也不会那么便宜。”
“这就对了。那天我摸了摸纸张,只有表面微微湿润,也没有发霉,且有香味,可见此前长期安置在室内,供以熏香被保存的很用心。而当时的男人明显对这些一窍不通。可见他并非这幅画的真正主人,而有黄金万两却又收藏名画的风流雅士,又怎会没有权势呢?如此,我们的行规在他们的权力面前,薄如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