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在准备新歌,歌词写得很痛苦,“每一句都要从心里抠出来,不能骗自己。”
田震在筹备全国巡演,“三十多岁了,再不疯就老了。想好好唱几年,给喜欢我的人一个交代。”
这就是1999年的中国音乐人。在商业化和艺术性之间挣扎,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摇摆,有的人妥协了,有的人还在坚持,但眼睛里还有光。那光可能微弱,但足够照亮自己的路,也照亮同行者的路。
散场时,陈健添送我出来。簋街的灯火依旧辉煌,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
“浩彣,”他点了支烟,火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香港那边,出版的事我不懂。但我懂一件事——不管做什么,核心不能丢。你的核心是什么?是讲个好故事?是表达一种态度?还是别的什么?”
我想了想,夜风吹来,带着初夏的暖意:“是连接。陈叔。用历史连接现在和过去,用音乐连接不同的人,用故事连接现实和想象。我想做一个连接者。”
“那就记住这个。”陈健添拍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别被市场牵着鼻子走,别被别人的评价左右。你知道什么是对的,就坚持。就像我们做音乐。别人说摇滚死了,我们就偏要做出好摇滚。别人说独立音乐没市场,我们就偏要支持独立音乐。为什么?因为这些东西有价值。没了,可惜。”
“我记住了,陈叔。”
出发前最后一天,我去见了林教授。
声乐课照常。练声,发音,共鸣训练。一个小时的课程,我全神贯注。
“变声期基本过了。”林教授下课后说,难得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现在的声音,是你的‘成年嗓音’了。有厚度,有宽度,也有高度。接下来就是打磨,让它成为一件真正趁手的乐器。要注意保护,别过度用嗓。”
他让我唱了一段音阶,又试了几句歌,仔细听了听:“嗯,稳定多了。去香港如果演出或演讲,注意提前开声,多喝水,别吃太刺激的东西。”
“谢谢林教授。”我鞠躬。
林教授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润喉糖:“香港潮湿,注意保护嗓子。还有……”他顿了顿,“如果那边有好的声乐老师,不妨也去请教一下。香港接触西方音乐教育比较早,有些方法可以借鉴。但记住,基础最重要,别学那些花里胡哨伤嗓子的技巧。”
我接过润喉糖:“明白。谢谢林教授。”
“去吧。”他摆摆手,目光里有关切,“你的路,还长着呢。别急,一步一步走扎实。”
周二上午,首都机场。
阳光很好,天空湛蓝。机场里人来人往,广播里中英文交替播报着航班信息。空气里有咖啡、香水、还有淡淡的航空燃油味。
高军已经在候机厅等着了,手里拿着两个行李箱——一个装衣物,一个装文件和我熬夜赶出来的《鬼吹灯》前三章稿子,还有为三联准备的故事蓝图和核心价值阐述。
“小田总,”高军把登机牌递给我,“青年节快乐。香港那边,三联书店安排了接机。周生也说晚上要请我们吃饭,聊聊与‘共荣音乐’下一步的计划。”
我点点头,看着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巨大的金属鸟在跑道上滑行、加速、抬头,冲向蓝天,留下一道白色的轨迹。
上一次去香港,是去年七月,为了“共荣音乐”的谈判。那时更多是试探、是摸索、是小心翼翼地尝试。
这一次,又是新的出征。带着一个全新的故事,去叩响一扇新的大门。
门后是什么?是更广阔的世界,还是更严峻的挑战?
不知道。但门总要叩响,路总要走下去。
登机广播响起,标准的女声用中英文播报:“前往香港的cA111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我和高军走向登机口。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飞机起飞时,我透过舷窗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北京城。
城市像一幅微缩模型,道路如线,房屋如积木,行人如蚁。
这座城市见证了我从十岁到十五岁的成长,见证了一个乡镇孩童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写完了六本历史书,创立了公司,写出了国际热单,即将出版新的小说……
而现在,我要暂时离开它,去另一个地方,开始另一段征程。
飞机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阳光刺眼地照进来,云海在下方铺展开来,像无垠的白色雪原。
我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又看了一遍《鬼吹灯》的故事梗概,还有为核心价值梳理准备的那些要点。
胡八一,王凯旋,Shirley杨……这些还没有被任何人知道的名字,这些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冒险、谜团、友谊、抉择。
很快,它们就要走向世界了。通过香港,走向港澳台,走向东南亚,走向所有华文世界。
高军递过来一瓶水:“小田总,休息会儿吧。到了香港,还有得忙。晚上和周生吃饭,明天见李泽明,后天还要去‘原点音乐’开会……”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闭上眼睛。
但脑海中,故事还在继续。那些古墓的机关,那些失落的文明,那些在黑暗中闪烁的人性微光,那些对历史的追问,那些对自我的寻找……
它们等着被讲述。
等着被听见。
等着与无数读者相遇。
飞机平稳地飞向南方。
飞向那个被称为“东方之珠”的城市。
飞向大海,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飞向又一个开始。
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持续,像一首宏大的背景音乐。
而我,已经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