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的报复,比凛冬的风雪来得更快,也更阴毒。
一道圣旨,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笼罩了整座京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承渊,于大东山护驾有功,智勇双全,深肖朕躬。特晋封为‘靖安王’,赐王爵府邸。另,钦命靖安王代天子,持天宪,全权审理叛国逆贼李云睿一案,监斩行刑,以正国法,以儆效尤。钦此。”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皇城的寂静,也撕裂了京都脆弱的平衡。
圣旨将李承渊从幽暗的幕后,彻底推到了烈日下的断头台。
他成了庆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却也成了所有保皇派、李氏宗亲眼中,那个即将手刃姑母的,不孝不悌的怪物。
名声,在这一刻,化为最恶毒的剧毒。
听雨轩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范闲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无法置信。
“你疯了?接下这道圣旨,你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李承渊正平静地擦拭着一尊墨玉麒麟,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名声若不能换来权力,便一文不值。”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范闲的耳中。
范闲的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握得发白。
“那可是你的姑母!是皇室的颜面!庆帝这是在用你,去捅烂皇族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李承渊放下麒麟,抬起眼帘,那双眸子,深不见底。
“范兄,你还是不懂。父皇想看我众叛亲离,想让我成为孤家寡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偏要,风风光光地,借他给的这把刀,递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喉咙上。”
范闲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他从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半分熟悉的影子。只有,陌生而可怕的,野心。
是夜,雨歇。
听雨轩内,万籁俱寂,只余烛火,在空气中,安静地摇曳。
李承渊盘膝而坐,【万道归元】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大东山一役留下的暗伤。
突然,他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不对劲。
空气的流速,光线的折射,甚至是空间的结构,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
若非【万道归元】对法则极其敏感,根本无法察觉。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书房角落里,那片最深的阴影。
那片阴影,仿佛活了过来。
它在蠕动,在膨胀,像一滴被无限放大的,浓墨。
一个身影,从那片黑暗中,分离出来。
他并非走进,而是就那样,凭空出现在那里,仿佛他生来,就是那片黑暗的一部分。
来人身形佝偻,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面容。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抽走了周围所有的光与热。
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庆帝身边最神秘的,影子。
李承渊的心,沉了下去。
来者不善。
然而,影子没有动手。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来自九幽的石像。
两人之间,没有气机碰撞,却有一场无声的,更高层面的对峙。
李承渊在审视影子的存在法则,影子则在感受李承渊身上那股,令他都感到心悸的,神性与魔织的气息。
许久,一道嘶哑的,仿佛两片枯叶摩擦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
“我家主人,想见你。”
李承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主人”,绝不可能是庆帝。
影子,竟是双面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