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圣明,儿臣明白了。”胤祺心领神会,不再多言一字。
“去吧。”康熙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朱笔,“好生歇息。工部那边,朕会打招呼。”
“儿臣告退。”
康熙“嗯”了一声,目光却已掠过御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份关于漕运事务的紧急奏报,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处置的结果在几日后悄然而至,与穆额齐预料的相去无几。黄安被秘密处决,刘氏被严令圈禁,非死不得出。而对五贝勒胤祺的赏赐,则丰厚且体面地抬进了云苑,无声地彰显着圣心。
回到云苑,胤祺将面圣的经过,尤其是康熙关于工部的那番话,细细说与穆额齐听。
穆额齐静静听完,为他斟了杯刚沏好的热茶,茶香氤氲:“皇阿玛这是要点爷去工部做实事了。这是个积攒实务、做出政绩的好去处,虽不像吏部、户部那般显赫,却最是稳妥,也最易见真章。”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凌普……经此一事,又被皇阿玛亲自申饬,他至少会安分一段时间。”
他接过茶盏,也为穆额齐斟了半杯热茶:“毒蛇蜷缩,未必是惧,更可能是在等待时机。我们不能总等着他出招。”
穆额齐捧着温热的茶盏,眸光微动:“爷的意思是?”
“内务府,就是个筛子。”胤祺嘴角牵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目光却温和地落在她身上,“一个采买职位出缺,盯着的人不知凡几。惠妃娘娘协理宫务多年,手下包衣盘根错节;荣妃娘娘看似恬淡,其家族在江南织造亦有人脉……她们之间,未必和睦。”
他点到即止,穆额齐却已全然明了。凌普是太子的人,亦是内务府总管。内务府若起风波,无论源头在谁,凌普都难辞其咎。若能引得宫中几位有资历的妃嫔为此争斗起来,将内务府这潭水搅浑,凌普必然焦头烂额,自然无暇他顾。
风波暂歇,前路渐明。但他们都深知,在这重重宫阙之中,一时的平静之下,永远涌动着不息的暗流。未来的路,仍需步步为营,谨慎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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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闻慧替穆额齐将绾好的小两把头慢慢拆下来,一边拆,一边觑着主子的脸色,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主子,明日是明霜姑娘的大婚正日子,您……当真不去观礼了?”日后不会有遗憾吗?
铜镜中,穆额齐的眉眼沉静如水。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妆匣里另一支未曾动用的、略华贵些的碧玉簪,旋即合上了匣盖。
“礼数到了便可。”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宜妃娘娘近来待我虽表面热络,但心思难测。老九是她心尖子,我若在场,过于显眼,徒惹猜忌。”她顿了顿,望向窗外凋零的荷塘,“明霜……她会懂的。”
她与明霜,如今境遇变迁,这份情谊更需小心珍藏,而非置于人前,成为旁人攻讦的利器。不去,是对明霜,也是对她自己,最好的保护。
次日清晨,董鄂府,红妆铺地,喜气盈门。
即将成为九福晋的明霜,身着大红嫁衣,任由仆妇们做着最后的妆点。镜中的少女眉眼依旧娇艳,眼神却比数月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
那段被教习嬷嬷“磋磨”的日子,如同一次淬火。她天性中的纯正未曾磨灭,反而在严苛的规矩下,催生出一种奇异的领悟力。
她开始能感受他人情绪细微的波动,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哪些看似严厉的背后藏着指点,哪些表面奉承底下藏着陷阱。
大婚翌日,新妇叩见尊长。畅春园春晖堂内,暖意融融,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仪。
明霜跟在胤禟身后,步履沉稳,先向端坐正中的太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清越柔顺:“孙媳董鄂氏恭请皇玛嬷圣安,愿皇玛嬷凤体康健,福泽绵长。”
太后见她举止有度,眉眼温顺,微微颔首:“好孩子,起来吧。”
明霜起身后,从身旁宫女手中接过一个早已备好的锦盒,恭敬奉上,声音清软:“孙媳愚钝,听闻皇玛嬷素日礼佛,特绣制了一幅《心经》卷轴,针脚粗陋,聊表孝心,还望皇玛嬷莫要嫌弃。”
卷轴徐徐展开,但见墨色丝线绣就的经文工整隽秀,边缘以石青线绣着祥云莲纹,针脚细密匀净,显是下了苦功。
太后细细看了,眼中露出真切的笑意:“好孩子,难为你这般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