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期降临,将白日的喧嚣与俱乐部里那些未散的流言蜚语悄然掩盖。疏桐换好那身洗得发白的运动服,系紧鞋带,再次站到了熟悉的跑道路线起点。
经过专访文章的洗礼,她的心绪确实平复了许多。那些关于沈青言的光环和距离感被更真实的认知所调和,连带着那把深蓝色雨伞带来的困扰,似乎也暂时被压回了心底某个角落,不再时时刻刻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带着城市烟火气的空气,试图将大脑清空,只留下跑步所需的、纯粹的放空与律动。
然而,当脚步踏上那条熟悉的柏油路,目光却不自觉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期待与警惕,扫向前方路灯照亮的路面。
还会遇到吗?
这个念头像一尾狡猾的鱼,悄无声息地滑过心湖,荡开细微的涟漪。
她立刻强行将其压下,专注于调整呼吸和步伐节奏。她甚至刻意比平时稍晚了一些出门,并且下意识地选择了一段相对更亮、行人稍多的路段,仿佛这样就能降低某种“偶遇”的概率,或者至少,能在相遇时拥有更多的心理缓冲地带。
脚步声落在路面上,发出稳定而孤独的回响。夜风拂过汗湿的额发,带来一丝清爽。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体的感受上,感受着肌肉的拉伸与收缩,心跳的逐渐加速。
一段路平安无事地跑过。
就在她稍稍放松警惕,以为今晚将会是一次平静的例行训练时——
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命运的复刻,再次不疾不徐地迎面跑来。
藏蓝色的专业跑步服,束得一丝不苟的马尾,稳定而优美的跑姿……不是沈青言,还能是谁?
陈疏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握住,刚刚平稳下来的呼吸节奏瞬间被打乱!脚步几不可察地乱了一瞬,幸好及时稳住,才没有重蹈上次差点绊倒的覆辙。
她……她怎么还是这个时间?这条路难道是她固定的跑步路线吗?
各种杂乱的念头瞬间涌上,但这一次,疏桐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丢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那头骤然苏醒、开始横冲直撞的野兽,目光尽量平视前方,刻意不去直视对方,但全身的感官却不受控制地高度集中,精准地捕捉着那道身影的每一个细节。
距离在匀速的跑动中迅速缩短。
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角,看到运动发带下光洁的额头,看到那双专注望着前方路面的、沉静的眼眸。
还有……那缕乘着夜风飘来的、极淡的、清冽而干净的气息。与周围浑浊的空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辨识度。
又是这个味道。
陈疏桐的心跳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几乎怀疑对方也能听见。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幸好有夜色的掩护和运动后的红晕作为借口。
她死死抿着唇,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它听起来不那么急促狼狈。目光僵硬地落在前方某处虚空,不敢偏移分毫。
近了。更近了。
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跑动时带起的微风,能听到那轻缓而规律的呼吸声。
交错的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时间的流速变得粘稠而缓慢。
陈疏桐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极快地、不经意地扫过自己,那目光依旧平静,但似乎……比上次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停留?
就在两人肩膀即将擦过的电光石火间——
沈青言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顿挫了那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