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古老的街道上，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肤色各异的人群、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陌生香料与咖啡混合的浓郁气味，共同构成了一幅鲜活跃动、却又光怪陆离的画卷。国家青年队的队员们获得了短暂的半日自由活动时间，如同放出笼子的鸟儿，三五成群地散入这充满新奇与未知的街巷。

陈疏桐原本习惯性地想独自行动，或者干脆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却被何璐一把挽住了胳膊：“疏桐！别一个人闷着啦！跟我们一起去逛逛那边的集市吧！听说有很多好玩的小东西！”何璐的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对探索的热情。

陈疏桐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但目光瞥见何璐身后不远处，沈青言也正被另外两个女队员围着，似乎在询问她路线。沈青言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略显无奈却又耐心解答的神情。

鬼使神差地，陈疏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低低“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于是，一行五六人的小队，沿着用古朴石板铺就、被岁月磨得光滑透亮的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何璐像只快乐的小鸟，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一会儿拉着她们看路边艺人色彩斑斓的沙画，一会儿又被橱窗里造型奇特的糖果吸引。

陈疏桐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这座陌生城市的细节所吸引。高耸的教堂尖顶刺入蔚蓝的天幕，墙壁上斑驳的涂鸦带着狂放的生命力，露天咖啡馆里的人们悠闲地谈笑风生，一切都与她熟悉的世界如此不同。

沈青言走在队伍稍前一点的位置，偶尔会停下脚步，看着某个具有历史感的铭牌或建筑细节，目光专注，像是在阅读一本立体的书。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浅色牛仔裤，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比起平日训练时的一丝不苟，多了几分随性的柔和，融在异国的背景里，竟丝毫不显突兀。

路过一个热闹的街边集市，摊位紧凑，商品琳琅满目，从闪烁的廉价首饰到散发着浓郁气味的本地奶酪，无所不包。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在一个售卖各种奇形怪状、色彩鲜艳的香料和干果的摊位上，何璐指着一盘看起来像巨型红色毛毛虫的干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对同伴说：“我的天……这是什么啊？看起来……有点可怕。”

旁边一个同样来自东欧国家的队员凑过来看了看，也不太确定地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好像是……一种无花果干？但长成这样……”

摊主是一位笑容热情、体态丰腴的中年大妈，见她们围着自己的摊位，立刻热情地拿起一大块那种“红色毛毛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大声招呼着，试图让她们试吃。

何璐和几个女孩面面相觑，既好奇又有点不敢尝试，表情为难又滑稽。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稍外侧的沈青言，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肯定：“那是伊兹密尔无花果干，土耳其特产。只是加工方式不同，所以形态……比较特别。味道很甜。”

她的知识储备再次超出了众人的预料。大家都惊讶地看向她。

何璐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问：“青言你吃过？”

沈青言微微摇了摇头，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在美食纪录片里看过。”

就在这时，那位热情的大妈见她们还在犹豫，大概是误解了她们的意思，突然手脚麻利地掰下一大块那“红色毛毛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塞到了站在最前面、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陈疏桐手里！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一连串热情的、谁也听不懂的当地话，配合着“好吃！尝尝！”的手势。

陈疏桐完全僵住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一大块皱巴巴、颜色诡异、确实非常像某种昆虫幼虫的干果，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接也不是，扔也不是，脸上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混合了震惊、无措、和强烈生理性抗拒的茫然。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慌乱地扫过同伴，最后，竟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求救意味地，落在了沈青言身上。

沈青言看着陈疏桐那副拿着“烫手山芋”、一脸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呆愣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明显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深，最终没能忍住，化作一声极轻极轻的、从喉间溢出的气音般的笑声。

那笑声太轻了，几乎被集市的喧嚣淹没。

但陈疏桐捕捉到了。

她看到沈青言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礼貌的、疏离的浅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甚至带着点忍俊不禁的笑颜。阳光洒在她带笑的眉眼间，柔和了所有清冷的棱角，像冰湖乍裂，涌出暖流，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明亮。

陈疏桐看着她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那股对着诡异干果的抗拒和尴尬，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被感染了的窘迫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

她低头再看看手里那块“毛毛虫”，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何璐等人也反应过来，看着陈疏桐难得的窘态和沈青言罕见的笑容，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善意的笑声驱散了刚才的文化冲击带来的无措。

最终，陈疏桐在那位热情大妈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极小口地尝了一下那块无花果干。果然，味道极其甜腻，口感独特，算不上多美味，但也并非难以入口。

她皱着眉咽下去，表情依旧有些扭曲。

沈青言不知何时从旁边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笑意，声音也带着一丝轻松：“很甜吧？”

陈疏桐接过纸巾，擦了擦手，闷闷地“嗯”了一声。

经过这个小插曲，队伍里的气氛明显活跃轻松了许多。大家继续往前走，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刚才的“毛毛虫”事件和其他看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陈疏桐和沈青言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队伍稍后的位置。

走着走着，陈疏桐看着路边一个卖各种造型奇特色彩鲜艳的玻璃灯的小摊，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灯，晚上点亮会不会很像……鬼火？”

她本是极小声的自言自语，没指望有人回应。

身旁却传来一声极轻的附和：“嗯，有点像。”

陈疏桐讶异地侧过头，看见沈青言正看着那摊灯，唇角微扬，眼神里带着同样的调侃意味。

两人目光相接，想起刚才的无花果和现在的“鬼火”，一种心有戚戚焉的默契感悄然滋生，忍不住又相视一笑。

这一次，笑容里不再有尴尬和距离，只剩下共享一段有趣经历的轻松和愉悦。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异国的风带着陌生的气息拂过脸颊。周围是嘈杂的、听不懂的语言和光怪陆离的景象。

但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因为一个滑稽的文化冲击，因为一个共享的笑话，那层一直存在于她们之间的、厚厚的隔阂，仿佛终于在阳光和笑意中，悄无声息地融化、消散了。

她们依旧没有太多言语，但并肩走在异国街道上的脚步，却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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