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珩的嘶吼震得帐幔颤动，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她唇边的血，却越擦越多。那些温热的液体渗进龙纹刺绣里，烫得他手指发抖。

"陛下......"老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公主忧思过甚，五脏俱损......"

"废物！"沈之珩一脚踹翻药箱，瓷瓶碎裂的声音惊得众人伏地颤抖，"治不好她，朕让你们九族陪葬！"

嘈杂声中，沈之瑶静静望着帐顶，她想起十四岁那年，沈之珩带她偷溜出宫看花灯，少年为她赢来一盏兔子灯，笑着说要护她一世周全。

多讽刺啊。

她缓缓闭上眼睛。这一次，终于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混沌中，沈之瑶恍惚听见父王临终前的叹息：“瑶儿，你太单纯，识人不清……”如今才明白，原来父王早已看透一切，只是她执迷不悟，甘愿饮鸩止渴。

“阿瑶？”沈之珩俯身凑近，呼吸拂过她苍白的唇，“你在说什么？什么欺骗……什么算计？”

可她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只留下他僵在原地，掌心冰凉。

沈之瑶在昏沉与清醒间浮沉，每当咳出血沫，便能听见沈之珩暴怒的呵斥与太医们惊恐的告罪声。

她忽然觉得可笑——这个曾经将她亲手推入地狱的男人，如今却想从阎王手里抢人。

在某个飘着药香的黎明，她梦见了十四岁的宫墙，少年翻上墙头拽她衣袖，杏花落满肩头。

"阿瑶要是摔了，父皇可是会罚我的。"那时他的眼睛比星辰还亮，哪像现在，满是血丝与悔恨。

"阿瑶......"

沈之珩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枕畔已湿了一片，而那个九五之尊正用龙袍袖子笨拙地替她拭泪。

"三哥..."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沈之珩浑身一震，打翻了床头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泼洒在明黄地毯上，像干涸的血迹。"蜜饯...对，蜜饯..."他手忙脚乱翻找玉匣，指尖碰到糖霜时抖得不像话。

沈之瑶看着近在咫尺的蜜饯，却连咬合的力气都没有了，糖霜沾在苍白的唇上，反倒衬得她像个纸扎的人儿。

"很甜吧？"沈之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小时候喝药，总要偷吃半匣子..."

"三哥也尝尝。"她突然将蜜饯推到他唇边，这个动作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纤细的手腕像折断的芦苇般垂下。

“朕叫太医来，你再撑一撑……”他嗓音嘶哑，起身欲走，却被她轻轻拉住衣袖。

“不必了……”她摇头，目光静静落在他脸上，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魂魄里，“三哥，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那年……紫薇花下，你说心悦我……”她每说一个字，气息便弱一分，泪水无声滑落，“到底……有几分真？”

沈之珩喉间发紧，那年他为了让她放下戒心，随口一句情话，如今却成了穿心的刀。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了。”她轻轻闭上眼，唇角仍带着笑，泪水却浸湿了枕畔。

“不是的！阿瑶，你听朕说——”他慌乱地攥紧她的手，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三哥……我大逆不道……”她气若游丝，却固执地攥住他的指尖，“我……当真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倏然垂落。

“阿瑶？阿瑶！”沈之珩猛地将她搂进怀里，指尖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却只触到一片死寂。

“你不是说喜欢三哥吗？！”他嘶吼着，泪水砸在她苍白的脸上，“你睁开眼……你看看我啊！”

可怀中的少女再无声息。

就在这时，心口骤然传来剧痛，沈之珩闷哼一声，低头看去，一缕黑血自唇角溢出，滴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宛如凋零的紫薇。

——原来那枚蜜饯，是她最后的一步棋。

她终究，毁了他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