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一中开学第一天,学校礼堂里坐了两千来号人,一个中年男人上台喊了好几次“保持安静”。
又闷又热的九月,祝听白靠着深红色椅背,自动开启节能模式,闭着眼睛假寐,耳边来回飘荡着“你中考多少分啊?”“不高,也就690多吧”诸如此类的蠢话,祝听白不置可否地笑笑,双手抱在胸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眼休息。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嘈杂的声音像退潮时的海浪慢慢远去,祝听白睁开眼,还是那个喊安静的中年男人,带着款式过时的黑框眼镜,对着话筒讲一些老土发言,不时揩揩额头鬓角的汗。
开学第一天各路领导的发言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听着听着就让你眼神呆滞,不知所云,灵魂抽离□□。
怎么回事呢,明明那么正义的话。
祝听白微微睁开,又闭上眼,还没有到她最期待的环节,不太想为这些无聊的东西浪费时间。
一阵不同寻常的掌声响起,比刚才热烈一些,又带着几分迟疑。
祝听白不由得想到传说中,武林第一高手现身时,微风吹动竹林的沙沙声,带来危险和神秘交织的气息。
这便是祝听白坐在这里最大的目的,见见这个今年全市中考状元,一个把在场所有自诩为学霸的心高气傲的家伙全部打败的人
——祈年。
明明在一个领域里一直无往不胜,像一只找到了自己天地的老鹰,每天勤勤恳恳巡逻一遍,以确保没有入侵者侵犯自己的领地。
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人,只用了一局就让你输的一败涂地,甚至抹杀掉你过去全部的荣誉和骄傲,换谁都会死不瞑目的吧。
有多久了,祝听白问自己,一听到“祈年”这个名字还是会觉得不服气、不甘心。
和周围普通学生不一样,祝听白真正在乎的从来不是一次全市统一中考,而是自己为此付出无数日日夜夜、无数个踽踽独行的日子的全省物理竞赛。
从亲眼见证一个叫“祈年”的人从背后站出来,与自己擦肩而过,单手插着裤袋,慢慢走上领奖台,捧起自己梦寐以求的奖杯的那一刻,祝听白就再也忘不了这个名字,这个人的强悍实力,这个人的漫不经心,以及他给她带来的一丝轻蔑的嘲讽。
今天同样是过往这个时刻的循环倒带。
那种不甘、愤怒、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再一次卷土重来。
祝听白直起身子、双手交叠,整齐地搁在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慢慢走上讲台的男生。
似乎总有一道追光打在他身上,让周围朦胧暗淡下来,只有站在舞台中间的他是最耀眼的存在。
祈年用食指关节托了托眼镜框,调整好话筒角度,这才开始讲话。
台下第二排正中央,祝听白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仔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然后失望的得出结论:祈年不管站在哪里都是自带光环的那个,不管做什么也都是最游刃有余的那个,就像现在,他是唯一一个和坐在台下的学生不一样的人,台下的所有人被笼统的称为“老师”、“同学”,只有他,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叫“祈年”。
祈祷的祈,年轮的年。
你还有需要祈祷的东西吗?祝听白在心里发问。
15分钟的讲话,祈年全程脱稿,目视前方,在老师的介绍和所有人的掌声中走下台。
同一时间,祝听白弓着身子悄悄离开了礼堂。
我承认我很羡慕你·,但是,祈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见我。
……
“听白,开学一周了也没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呀”同桌肖遥戳了戳祝听白的笔记本,“天天就是上课上课,刷题刷题,好无聊啊!”
“高中不就是这样吗”祝听白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合上笔记本,“等到第一次月考结束你还有这样的好心态,咱们再聊做什么会更有意思。”
肖遥撇撇嘴,小声嘟囔:“这和我想象的高中生活一点都不一样嘛。”
祝听白正在整理下一节课要用的书,没听清肖遥的话,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问她之际,一抬眼就看到了走廊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边的肖遥眼睛一亮,扬手招呼道:“哥,哥,我在这呢!”,欢快的跑到教室门口,和楼道里一个可爱的大男孩亲昵的交谈。
仔细看男孩的眉眼和肖遥还有几分相似,都属于大眼睛高鼻梁的浓颜系长相,特别是那个男生笑起来脸颊两侧有两个深酒窝,显得十分腼腆。
肖遥和男孩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很青春活泼的样子,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他们几眼,欣赏一下青春该有的样子。
祝听白微张着嘴巴,寻找刚刚一闪而过的祈年的身影,却再没看见。
祝听白不止一次偷偷观察过祈年,不论正面还是背影,以至于到后来一听到“祈年”二字都会下意识地抬头,像只应激的小猫。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错,刚刚甚至还以为肖遥是祈年的妹妹来着。
祝听白松了口气。
背地里默默关注祈年算是她的安全距离,如果过早遇见反而会无所适从。
肖遥打完招呼回来,拍拍祝听白的肩膀,“刚刚在门口的是我哥,也叫肖垚,不过是三个‘土’垒起来的那个“垚”,我爸妈起名字的时候专门挑了这两个字,‘遥’和‘垚’,同音不同形。”
祝听白一边听肖遥讲,一边用手指在桌上写她说的所谓三个“土”垒起来的“垚”字。
肖遥见她不讲话,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待看清她手上的动作之后,扑哧一笑:“听白,你怎么总是这么认真啊,呆呆傻傻的,挺好玩儿。”
“告诉你啊,刚刚教室门口除了我哥,还有一个人,是咱们年级的风云人物——祈年哦,你想不想见见?我们三个是初中同学,关系还不错呢。可惜,现在不在一个班了。” 肖遥是个小话痨,说话语速极快。
祝听白想从肖遥这里多了解一下祈年,便接话道:“你哥和祈年关系很好的样子”。
肖遥想了想才说:“还行吧,他俩本来就是一个班的,又都是搞物理竞赛的,之前还都进了省队,反正做什么都在一起,联合起来孤立我。”说完,肖遥周皱皱眉毛,撇撇嘴,一副撒娇的样子。
“你也是物理竞赛生吗?”一提到物理竞赛,祝听白突然来了兴致。
“不啊,之前我看我哥学的风生水起的,就觉得我也有天分,参加过一两次考试之后就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了,家里亲戚全都夸我哥聪明,我羡慕过但也无所谓,努努力把其他科目学好,也能考个好大学,你看,这不就和他们一起考上一中了吗?”肖遥俏生生的一笑。
“你哥和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