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高高举起,等待凡星接手,她本来不想搭理,心道茶中定有端倪,就是不要了自己的命,也定然让自己受些罪,可是楚儿如此执着,她又一时没了法子。
现在纪沐云亦是不能发火,此刻若是帮了凡星,那她日后必定会遭受更多苦难,他如何能时时照看着她......万亦楚虽狠辣自傲,但那日已与她达成协议,不会要了凡星的性命,她自然会说话算数,只是不知现下这茶碗里究竟下了什么怪毒......
纪沐云继而开口:“楚儿,莫要再闹!好好坐下!”语气充斥叱责。
楚儿气道:“我究竟在你心中有多么阴狠,连我一杯茶都不敢让她喝?那好,我让你看看这茶里有什么毒!”说完她拿起茶碗将茶一饮而下,这倒是显得纪沐云和凡星狭隘了不少。
但事情又怎能潦草结束,刚刚饮下一碗,楚儿复而又斟满一碗递在凡星面前道:“这次,你还有何不敢喝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人?凡星登时觉得好笑,不信她的人品,不喝她的茶便成了小人?这个万兽林的大小姐真把自己当成君子了?
可惜了......激将之法从来都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在永安城见的地痞流氓多了,眼前这妖女功夫是了的,她不敢企及,但是劝茶劝酒之术她还得好好学学。
凡星提了提胆气,面上装作不屑的样子站起身,将手里的一把瓜子扔在桌上训斥道:“声高有理是么?什么以茶代酒,茶就是茶,酒就是酒!既然敬茶就要懂得敬茶的规矩,酒满茶半懂么?”
说着她一把拽住楚儿的臂腕使劲摇了数下,待碗里的茶仅剩一半还未等楚儿开口又道:“敬茶,左手该捧着茶的底部,右手扶着茶碗边缘,从我右边奉上,而且要面带微笑,看着我!你这样敬茶,分明是看不起我顾凡星,我是武功不如你,但有你这样侮辱人的么?”
一番话说的众人目瞪口呆,楚儿更是怔在当地不知如何反驳,她心中气急,可是顾凡星将话说在前头,直白武功不如自己,若是出了手打伤了她,那她岂不真是欺负了手无寸铁之人,虽她是个不顾及他人眼光的,但毕竟桌上坐着的还有金甲军中将和那痴儿,传出去她一介万兽林少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好个顾凡星,竟然先下手为强,楚儿面色晦暗,暗暗隐忍即将喷发的愤怒,右手指尖已经狠狠的抠进了桌内,眼神毒辣的凝视着凡星......
纪沐云坐在一侧,早已准备好如何应对楚儿,只待她出手......
“哎呦,噎死我了!快,快给我水!”
忽然姚简从凡星身侧跳起,一把夺过楚儿手中的茶碗“咕咚咕咚”没两下便饮了个干净,饮完还憨笑着擦了擦嘴道:“差点被噎死!”
众人皆是一愣。
楚儿见被人夺了碗,又是金甲军中将更是不好发作,既然这融了毒粉的茶送不到顾凡星嘴里,那她只能再想办法,可怜了这中将替她挡了一劫,想必今日回营有他受的了。
如此这般楚儿便愤愤坐回了凳上。
纪沐云阿蛋等人看见姚简手下的瓜子不禁心下佩服,如此生硬的借口竟能化干戈为玉帛,这一招攘无臂,执无兵用的妙哉,果然是金甲军精兵之首。
凡星更是松了一口气,眼看这散心之行就要变成龙血玄黄,她甚至隐约间感觉到了纪沐云在汇聚功力,自己心中也早已开始胆寒,却不想被这个干瘦的姚将军拦了下来,且先不说他是不是有意而为,可这茶碗里究竟加了何物都还未探究清楚......
明眼人皆明白楚儿用意,姚简不可能不知,他不顾自己安危救下凡星真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纪沐云看着姚简笑得大咧憨厚,亦是起了疑窦,他与凡星非亲非故,既不熟识也未有渊源,今日这番举动不顾后果,用意何在?
纪沐云倏尔笑言:“时辰已经不早,我们再去前面看看还有什么稀罕的吧,看完早些回营。”
此一路,纪沐云并未有机会与凡星私下说上几句话,心中寡欢。
那日之事他知晓凡星还有郁结,可待回了营地,军中事务繁忙,楚儿又暗中盯着自己,便是将这仗打完想必也寻不得她的原谅,既然早晚都要与她坦然相对,且要护她一生,现下还何必纠结楚儿......再这么下去,他军务、凡星心事各半,哪一边也照顾不了,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随即他转身驻足等待凡星上前。
“云哥哥,何事?”
楚儿不解,纪沐云没有搭理她迎来凡星对众人道:“大家先走,我与凡星姑娘有话要说。”
凡星滞在当地,下意识瞥向万亦楚,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知何时开始她与纪沐云之间多了如此多的窒碍。
楚儿并未得到回应转身离开,她明白留在当地只能是难堪了自己,她与顾凡星日后有的是机会算账,而真叫纪沐云生了厌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挽回他的心。
凡星默了一瞬抬首:“将军要说什么?”
纪沐云眼眸柔波细碎:“你......还在生我的气?”
“是。”
利落干脆。
这也许就是纪沐云喜欢凡星的地方,纵使她心内纠葛到何种地步,此时她想做什么便会不顾后果,从不拖泥带水。
“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皆是讨好的意味。
“还他们性命。”
“这不可能,人已死,纵使我是神仙都救不了他们。”
“那便没得说了。”凡星眼中倔强,几日前那种悲愁和愧疚复而又涌上心头。
“你必须听我解释!”纪沐云面上显露焦灼。
“我在听,我没有走。”凡星强调。
纪沐云心中微微欣喜,今日至少她愿意听他解释,这已经是个好的开始,看来她的气在慢慢消减。
他道:“我是鼎国的将军,手下精兵强将众多,他们虽杀人如麻,毫不留情,但这也是他们战场厮杀数年能活下来的理由,你可知慈将不带兵,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若是那日我留下那些流民的性命,那灵郾宫的巫族必将施以援手,我不知那流民中有多少巫族,但如果因为她们是妇孺而放过她们,一巫顶千兵,我金甲军又要亡多少人?
这次你看到了,即使我使诈仍是敌不过襄都玄衣军,死伤惨重的仍是我的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流民当中没有巫族,没有细作,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军将在山上埋伏?又如何知晓金甲军有精兵混入流民?你只看到我残忍,你又为何不怪那巫族明知将要发生何事,仍然弃那些无辜人在崖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