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卿回望了一眼云雾深处那模糊的山影,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转身化作一道冰蓝流光,向西而去。
不知飞掠了多少万里,穿越了无尽荒原与云海,脚下的大地渐渐被无垠的雪白覆盖,气温骤降,连灵力运转都似有凝滞之感。
终于,一片横亘天地,接天连地的巍峨山脉撞入眼帘。
山体覆盖着万古不化的玄冰,峰顶隐没在混沌的云气之中,散发出古老苍茫的气息。
司卿压下心头的悸动,落下云头,停在了一座由整块无瑕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山门前。
门前云雾缭绕,两只体型庞大,形似虎而九首,周身散发着堪比化神后期威压的开明兽,正慵懒地匍匐在地。
十八只金色的瞳孔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在她身上,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司卿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的衣袍。
她向前几步,对着那紧闭的山门与两只神兽,深深一揖。
“晚辈长明派司卿,冒昧打扰昆仑清净。师门遭逢魔劫,上下数百同门魂魄被魔神拘往魔域,肉身封存于玄冰之下。晚辈奉师尊烛尘临终之命,特来拜谒昆仑真神,恳求您指点迷津,救我等脱离苦海,挽回浩劫!”
左侧一只开明兽抬了抬巨大的头颅,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汽,声如洪钟,震得周围云雾翻涌不止:“真神居于大罗天,参悟大道,不履凡尘久矣。汝之来意,吾等已知,然天命有定,此劫难解,回吧。”
司卿心中一紧,她再次躬身,语气更加急促:“神尊明鉴!那魔神非比寻常,乃上古遗祸,其力可吞魂噬魄,若任其坐大,恐非我一门之祸,亦是苍生之劫!非真神无上法力,难以抗衡!恳请神兽通融,代为禀告,司卿愿付出任何代价!”
另一只开明兽似乎被她的言语触动,九首微动,瓮声开口,语气却依旧冰冷:“吾等已依例回禀上界。所得法旨清晰——此乃定数,无能为力。汝速速离去,休要在此纠缠,扰了昆仑净土!”
无能为力!
她身形微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唯一的希望之火,难道就要在这冷冰冰的山门前,被这四个字彻底掐灭?
不!
绝不能!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掠过那两只冷漠俯视她的神兽,望向山门之后,那蜿蜒向上,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
阶梯由万年玄冰凝结而成,散发着森然寒气,每一级都光滑如镜,映照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不再言语,也不再看那开明兽一眼,只是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将额前一丝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随后,她面向那巍峨的山门,在冰冷刺骨的白玉地面上,屈下了膝盖。
“咚——”
一声沉闷的叩首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直起上身,雪花开始零星飘落。紧接着,她迈步踏上了那望不到头的玄冰阶梯。
“滋——”
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仿佛无数根冰针同时扎入经脉,连血液都几乎要被冻结。
她闷哼一声,却没有停顿,再次俯身,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冰阶上。
“咚!”
一步,一叩首。
她没有动用丝毫灵力护体,开明兽十八只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无波。
它们依旧匍匐着,如同两尊冰冷的雕塑,注视着这个渺小却倔强的人族修士。
一级,两级……十级,百级……
雪花越来越大,从最初的柳絮般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就在她乌黑的发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肩头、背脊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白雪。
司卿的动作变得机械而缓慢,每一次起身,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膝盖处的衣料早已磨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冰阶,又在极寒中迅速凝固成暗红色的冰晶。额头也是一片青紫淤血,甚至破开了口子,流出的鲜血混着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冻结。
一万级,三万级,五万级……
意识开始模糊,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褪去了颜色,只剩下脚下仿佛永无止境的冰冷阶梯,以及那不断重复的跪拜动作。
她的脑海中,全是寒□□内那一具具同门躯体,还有……权无心那最后在无尽黑暗中痛苦挣扎的灵魂……
两者交替闪现,支撑着她近乎崩溃的意志。
“师尊……弟子……定不辱命……”她牙关紧咬,抵御着那几乎要将灵魂都冻僵的酷寒。
七万级,八万级……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跳迟缓得如同即将停摆的钟,就连血液仿佛都已不再流动,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
整个人,除了那一点不灭的意念,几乎已经化作一具仍在执拗移动的雕像。
九万九千级!
当司卿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气力,将布满冻疮和血污的额头,再次触碰到最后一级台阶顶端的平台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一软,彻底伏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失去了所有知觉。
雪花纷扬落下,一层又一层,似乎要将这具倔强的躯体,连同她那不灭的执念,彻底埋葬在这昆仑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