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思义,杏苑——院内的杏树一棵挨着一棵,枝桠交织,密密匝匝的簇拥在一起。
此间正值四月初,杏花开满了整个院落,连窗棂的万字纹里也卡着几簇粉白。
司卿带着莫绾凝推开隔扇门时,惊起一阵簌簌花雨,粉白的云絮坠落在两人的发间,薄香四溢。
“明日,不知侍郎能否拨冗送绾凝回一趟莫府?”莫绾凝的嗓音依旧轻柔,神情中带着几分恳切。
司卿轻轻蹙眉,有些疑惑:“莫小姐好不容易才逃出了困你半生的牢笼,为何还要回去?”
“绾凝想取些东西,”女子顿了顿,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决绝,“顺便,同莫明远……断亲!”
司卿闻言缓缓勾起唇角,声线不再似往常那般清冷,带着几分让人安心的力量:“莫小姐放心,殷某会在莫府门口等着你出来。”
杏花纷飞间,莫绾凝罕见地红了粉腮。
次日,晨光熹微,莫绾凝立在莫府后门前的石阶下,袖摆内的指尖深深掐进手心。
她清楚得记得,那日父亲看她的目光似利箭,说出口的话除了指责,就是痛斥。
“绾凝,官印也是你能碰的?”莫明远掐着她的下巴往书案上撞,紫檀镇纸狠狠擦着她细嫩的耳廓,猛地朝墙面撞去。
须臾后,殷红的鲜血从额角淌下来,她忍着左间的刺痛,双手用力撑在桌案上,默默数着滴在案上的血珠,不知到第几滴时,耳边突然响起瓷瓶的碎裂声。
她微微偏头,余光瞥见地上的碎瓷片,那是父亲寿辰时,她亲手烧制的霁蓝胆瓶。
“将大小姐关进偏院!”
话音刚落,门外的两名小厮走进来,朝她行了一礼:“大小姐,对不住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莫绾凝左右两只胳膊被小厮紧紧箍住,似钳子一般,将她往偏院拖去。
偏院向来无人居住,浓重的腐霉味裹满了整个屋子,莫绾凝轻轻抚摸着腕上的淤青,触及棱痕时,她眼眶逐渐泛红。
“父亲……你就这么容不下我?”
哪怕她是盛京第一才女!
哪怕她的才学远远超过莫长瑜!
在父亲的眼里,也从来看不到她的身影。
而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除了调戏良家子,就是流连红绡巷的风月场所,有哪一点能强过她?
夜半子时,房间的梁柱上传来窸窣响动,莫绾凝蜷起冻僵的指尖,拢了拢衣襟。她环顾四周,只见从潮湿的稻草堆里钻出只灰鼠,那绿豆似的眼睛映着从窗缝漏进的月光。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殷侍郎在诏狱内也是同她这般,饥寒交迫时还得与鼠群共眠。
翌日,正值午后,日光洒满了房间,驱散了些霉味。门扉处传来开锁的声响,紧接着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道缝。
莫绾凝疲惫地睁开双眼,瞧见门缝中有半碗冷粥被推了进来,洒出的米汤泼在地面,顺着地砖的缝隙流淌。
一天一夜没进食的她,早就饥渴难耐。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后背抵着落满灰尘的墙缓缓站了起来。
还未等她向门口走去,猝然间,一阵天晕地转,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姐!”
一黄衫婢女忙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快步上前伸手扶起莫绾凝。
“锦书,父亲他可有为难你?”
“老爷没有为难奴婢,只是苦了小姐,这偏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锦书声音里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似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她的手止不住地哆嗦,好不容易倒上药,又拿起破旧的布条,一圈圈轻轻缠绕,动作轻柔却又急切。
包扎着,锦书再也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这都什么事儿啊!老爷怎么就这么狠心呐!小姐您向来乖巧懂事,他怎么能把您关在这又脏又乱的偏院,还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小姐身上!”
她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愤怒与不甘,“小姐平日里本就是个和善的主儿,府里的事没少操心,而少爷却是被老爷宠着的,如今出了事,老爷就把小姐当成替罪羊,少爷倒是撇得干干净净!”
锦书边哭边说,话语里满是委屈与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