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尘旧事（二） 自中秋宴后，经由穆公子引见，梁怀仁得以拜谒穆城主。之后，梁怀仁便由穆城主举荐在城主府任了祭酒一职，月俸两百石，此事略过不提。
转眼间便已是腊月，眼下正是要准备过年的时候。梁怀仁为此很是伤感——往年这个时候，家中尚未出事，一大家子聚在京城老宅里，各路亲戚们来来往往，虽说是赶着巴结梁家，却也不得不说还是热热闹闹的。如今家中出事，多少人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就差树个牌子表明没关系了。梁怀仁无奈地摇头，只道是物非人亦非。
如今在这碧砂城中，既无亲戚长辈问候，又无至交好友来往，真可谓孤而已矣。所幸还有妹妹，否则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一日下起了雪米。碧砂城地处偏南，下的雪也不似京城的寒风烈雪那般迅疾，满眼望去只见一点一点的六角飞花缓缓地落下，直直落了小半日，却还不足以将院子覆盖。
约在未时二刻，雪便停了。瑾月倚在窗户旁想心事，目光呆呆的，望着那院子里的两棵梅花树发呆。
春晓拿了一方帕子走进来，笑道：“姑娘这是发的什么呆？天气这么冷，还站在窗子边上，小心别着凉了才是。”
瑾月这才回过神来，知是春晓，呆呆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转身回到桌边。春晓便走过去将窗子掩了，回身将帕子交给瑾月，道：“这是瑾萱小姐送来的。”
瑾月有些惊讶，抬头似询问般看向春晓，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看向了那方帕子。帕子只是普通的白丝帕，四边用银线绣了一圈的祥云纹，帕子中间写着四个字：“数日到府”，下边缀着一个小小的“萱”字，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内容。
瑾月不禁笑道：“这个不是应该交给哥哥或管家么，怎的送到我这里了？”
“已经给老爷看过了，老爷说姑娘和萱姑娘感情好，知道萱姑娘喜欢什么，让交给姑娘准备。”春晓回答得十分谨慎，心想：若不是姑娘没了爹娘，这事儿如何也轮不到姑娘来操心？
瑾月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瑾萱和瑾月是孪生姐妹。梁家出事前就被外祖家接去住了，而那时瑾月因着贪玩，跟着哥哥去了娘亲的嫁妆铺子里帮忙办事儿，美其名曰帮忙，不如说是惹事，害得哥哥无奈之下多留了几天。结果回家时，没有找到家，只找到一场大火，火里伴随着许多人的惨叫声，还有浓浓的血腥味。瑾月当时害怕极了，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只是下意识地握住挂在胸前那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是君墨哥哥送给她的。隐隐约约间，她听到有人一边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喘气，一边嘶哑着声音对哥哥说着什么“带她走”“不要再回来”之类的话，勉强还能听得出来是三叔的声音。后来，哥哥就和她说带她去玩，她真的怕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清，只知道愣愣的点头。再后来，她就和哥哥来到了碧砂城，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不到家，为什么会有大火，为什么哥哥不带她回家，她只知道爹娘不见了，君墨哥哥不见了，那些陪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们不见了，那些一起玩的小伙伴也不见了，以前活泼的哥哥沉默了许多，身边的人都是陌生的，连住的地方也是。她不去想，也不敢想，害怕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春晓看瑾月久久不说话，以为她在为难，便试探着说道：“若是姑娘觉着不好办，不妨交给奴婢去办，姑娘只需要和奴婢说萱姑娘的喜好便可。”
瑾月素来知道春晓办事沉稳可靠，却还是摇摇头说：“玉娘太久没看见姐姐了，想亲自给姐姐准备。春晓姐姐也不要在玉娘面前自称奴婢，玉娘听不惯。”
春晓笑着道了声“好”，便转身出去办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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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碧砂城两千里远的小镇上，三辆不大且装饰低调的马车正在不紧不慢地赶着路。
马车内燃着火炉，还有各色点心和一壶茶。梁瑾萱靠在貂绒靠枕上，听着奶娘庄妈妈说着哥哥和家里的事。梁家那么大的事，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外祖母和她说，是因为爹爹得罪了天家的人，但是爹爹毕竟是朝中重臣，却因为找不到罪名，所以只能伪造成天灾。否则那么大的火，官府那边不可能只是一句“天命”了事，虽然事实如此。
瑾萱安静地靠在靠枕上，听奶娘说完那些事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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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三辆马车停在梁府门前，瑾萱在丫鬟闻琴搀扶下，走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已经去通报了，没一会儿，梁怀仁就带着瑾月将瑾萱迎入府中。瑾月兴奋地跑过去拉起瑾萱的手，却被瑾萱不着痕迹的抽开，她想和瑾萱说话，瑾萱却也不理她。待到了倚梅阁，便任由府中的丫鬟带入了“挽辰楼”，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瑾月为此很是不高兴，拉着哥哥直问“为什么”。梁怀仁对此虽也心存疑虑，却也只能摸摸玉娘的头安慰道：“许是安娘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了吧。玉娘也不要去打扰姐姐休息，自己去玩吧。”
瑾月这才安心，带了春晓去隔壁找沧樾哥哥玩。不错，自瑾月叫沧樾哥哥后，沧樾就大手一挥，将隔壁一座大宅子买了下来，其面积足足有三个梁府的大小。瑾月也开心，因为又多了一人陪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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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挽辰楼。
挽辰楼规制与清月楼十分相似，只是内里装饰不一样。
知画随着瑾萱进了卧间，掩了门和瑾萱抱怨：“小姐，这府邸真小，奴婢随小姐呆在京城那么久，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府宅呢，怕是连苏国公府的一个院子都比不上罢。”苏国公是瑾萱的外祖父。
瑾萱勉强一笑，道：“这里不比京城，梁家也不复存在了。你以后还是收敛些的好。”说着闭上眼，“路途劳累，我也乏了，你也下去歇着吧。”知画领了命告退。
瑾萱躺着床上，心中波澜起伏。住在外祖家的时候，奶娘和她说了很多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事——
奶娘说，妹妹不是娘亲的孩子。
奶娘和她说了好多，包括她出生那天——据说她出生那天，霞光千里，布满整个天空，有人说这是祥瑞之象，爹爹很高兴，一直抱着她不肯放下，母亲也很高兴。突然就有丫鬟来通报，说在院子的水井边发现了一个女婴，手里抓着一块通体血红的玉佩，最奇怪的是，那女婴竟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爹爹不信，亲自去看，结果当爹爹看到那女婴时，就觉得这是天意，便将她留下也当成自己的女儿抚养，因着那块血玉，便起了小名叫玉娘，那女婴就是她的妹妹瑾月。没人知道这个女孩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只知道她是梁家的二小姐，梁瑾月。
瑾萱自是不信，觉得这是奶娘编出来的，妹妹从小和她一直很好，爹爹娘亲也待妹妹很好，还有哥哥和君墨哥哥也是，就连她也很喜欢妹妹。她去问外祖母，外祖母却告诉她奶娘说的是真的，还拿出了母亲以前送来的信，信中详尽地道明了妹妹的身世。她相信外祖母不会骗她。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妹妹和她长得一样，却不被外祖母喜欢，就连母亲也时常看着妹妹发呆。她一直以为妹妹和她是一样的，一样的爹娘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