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外的雨刚下又停
长乐宫的石板路被这一场春雨浇得透亮,空气是雨天过后的清新,车帘外的小花园里,柳树开始抽青丝,一切都是新鲜万物复苏的模样。
刚从长信殿出来,卫子夫的心头就一阵一阵发慌,临近未央宫时,手心已经冒汗,面色发白,容棠挨着卫子夫坐下,不断替她擦汗。
“子夫,你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汗啊”
卫子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慌慌的,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正想着,车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侍女慌乱的呼喊:“卫夫人!卫夫人!”
容棠先撩开车帘,卫子夫顺着容棠的手往外看,只见建章宫的侍卫浑身湿透截下马车。
“夫人,不好了!建章宫里…… 建章宫里传来消息,卫青…… 卫青他不见了!”
“不见了?” 卫子夫猛地攥住车帘,“怎么会不见?”
侍卫低着头,声音更低了:“今早换班时,才发现卫青不在值守处,四处寻遍了建章宫,都没见着人影,连他常带的那把佩剑都还在住处”
“子夫,不会是皇后吧?”容棠倒抽一口冷气,在卫子夫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卫子夫刚刚怀孕,宫里最记恨她的估计就是皇后。
卫子夫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紧,扶着车身想坐直,容棠怕卫子夫出门冷已经给她穿了很多了,但此刻,卫子夫心里还是感觉阵阵寒意,卫子夫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已经有一定年头的玉佩,卫母是平阳侯府的家奴,家奴无地位可言,卫子夫早产,天生体弱,小的时候,在一众兄弟姐妹里,是永远最瘦小的一个,卫青比卫子夫小一岁,卫青常觉得是卫子夫吃不够饭才不够强壮,于是经常把自己那一份留一半给姐姐吃。
每次一吃饭,卫青就捧着碗,眼巴巴地看着卫子夫,说:“姐姐吃,姐姐吃了就长高了”。
以至于,小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又瘦又小,别的小孩都是越养脸越圆润,他们反倒是越养越瘦小,突兀得眼睛更大,人一来,就圆溜溜的盯着来人。
卫子夫的母亲怕他们养不活就花了钱,弄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说是保佑他们平安。
马车快进入未央宫时,卫子夫将玉佩取出,放到容棠手里
“容棠,你听我说”。
“你拿着这个玉佩,去平阳公主府上,和她说卫青不见了,请她帮忙”
卫子夫方寸大乱,平阳公主是目前唯一能帮她们的人
容棠接过玉佩,没有多言,刚要走,卫子夫就猛的将她拉回
“等等!”在一片混乱中,卫子夫脑子里突然想到刚刚窦太皇太后说的话
彻儿多疑,最忌旁人越过他行事,你若事事都自己扛,反倒会让他疑心你有异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容棠不解,看着卫子夫红着脸流泪
“子夫,你别怕,我现在出宫,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找到公主”
“不,不能去!”卫子夫抬头紧咬着后槽牙,思考片刻,手指着那名侍卫“你是谁的部下”
“臣是卫青的部下,但卫青才一晚上不见,臣不敢未查明就禀报陛下”
“好,你现在立刻禀报陛下,卫良人的弟弟卫青被奸人绑架下落不明”
侍卫走后,卫子夫抓着容棠的手
“容棠,你现在帮我出宫,去城北公孙敖府上,和公孙敖说,让他知道这件事,尤其是窦太主”
“你到了公孙府上,就和守门人说你是卫三姐姐的侍女,他就会知道!”
“好,子夫,我知道”
回到兰林殿内,不多时,刘彻就赶过来,她被封良人后不久,刘彻就把她的弟弟从平阳公主府带到建章宫做侍卫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龙袍,墨黑色衣料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宽肩长腿,几步便走到卫子夫面前,阴影将卫子夫整个人笼住。
“朕知道你弟弟的事了,你别动气,自有朕来处理”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日温和些,“你可以直接求朕,要相信朕,以后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朕”
卫子夫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理智告诉她,刘彻知道那一场春雨是她在办柔弱,甚至是在她没有求容棠的事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刘彻一直都知道,但他就是这么明晃晃的恶劣,他似乎很喜欢看着她演,看着她用苍白的脸色、发颤的声音祈求他
卫子夫呆滞地看着刘彻,刘彻的声音不算高,落在卫子夫耳边时,卫子夫望着刘彻,刘彻也看着卫子夫,他是陛下,执掌天下生杀大权,受万人朝拜,他也是她卫子夫的君上,她需要对他俯首称臣、唯命是从
卫子夫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这个男人真是明晃晃的恶劣,她该相信刘彻吗?内心反复拉扯,最终凝成一片呆滞的沉默。
当晚,年轻人勇猛,公孙敖打探到卫青的位置后,直接带领三十名壮士闯入窦太主府,当卫子夫见到卫青时,卫青受了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倒还好,已经躺在床上,还爬起来劝卫子夫别哭,若不是公孙敖拼死相救,今日卫青怕是已没了性命
不过公孙敖也误打误撞,刘彻很是欣赏他这种勇猛的个性,又得知他是卫青好友,封他为骑郎,赏黄金百两,还赏了不少东西
卫子夫不放心卫青再回建章宫,就送他去了平阳公主府,好歹那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照顾他
刘彻在卫青被救回时,和卫子夫一起去看了一次,当看到卫青时,刘彻脸色暗沉
“即日起卫青为建章监”
卫青愣住了,抬头时眼里满是错愕,卫子夫站在他身侧,能清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低了下去,也微微一怔
看着刘彻的侧脸,她知道刘彻现在很生气,她却少见刘彻这般动怒的模样,刘彻无法对窦太主动手,更不能轻易撼动其背后的老牌世家,而对于封赏,她很清楚,这不单是宽慰自己,更是给曾经扶持他上位的窦太主一个下马威,持功自傲是为臣子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