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第一次见宋缨是在御史台狱。
天很冷,头顶还透风,那个仅一指宽的洞口除了脏水污泥跟这杀死人的风旁的一概透不进来。
几个狱卒昨夜喝醉了酒,此时已然睡死过去,萧澈却忽得抬头,似是做了一场惊梦,虽是如此冷的天也吓出来一身冷汗。
他站不稳,撞的酒罐子叮当作响,声音在静谧的地下扩散开来,吵得他醒了两三分,又被狱里的臭气熏得胸口一闷,找了个角落乱吐一气,这才完全醒来。
这是大狱。
萧澈扶着墙边摸索前行,等完全适应了这一片黑暗才下定论。
这就是大狱,御史台的狱。
桌上的狱卒咂咂嘴,没管萧澈,倒是关压着的犯人,以为是要点谁去斩首的,一时坐立不安,带起哗哗一片锁链声响。
萧澈安抚了一会儿要吐不吐的胃,才继续往前走。
应该是穿越文看多了,也算有了理论经验,萧澈穿过来适应很快,他不像有些穿越者只图安稳,本着爱岗敬业的精神,他穿越那刻就知道自己是要干大事的。
完成系统任务当然要完成,只是还有一件更重要事——他要救一个人。
萧澈继续往前走,周围的犯人都少了,四周的光也淡了,每隔几步便有一只昏暗的蜡烛,等走到尽头,他才停下。
“做什么?”
“放你出去。”
“你是什么人”
“命定之人。”
那人顿了一会儿,语气冷了下来,道:
“我从不信命。”
萧澈往后探了探头,瞧着那几位狱卒依旧没醒,才又往前走了几步,浓厚的血腥味包裹住他的口鼻,他一个现代人,哪里见过这些,当下就被那味道撞个趔趄。
那人见萧澈这副样子,哼笑一声,“若是狱卒怎么这般经不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澈一把拿过放在烛台上的蜡烛,置于两人之间。
宋缨借着烛火一看,来人面色姣好,炯炯一双眸子,若是谁见过绝不会忘。
单凭这一张脸,此人就绝做不了刺客。
既然不是来灭口的,那此人究竟是谁,又为何救他,条件是什么,背后有无主谋,若是这样平白无故跟着出去,呵,倒不如在狱中清净。
萧澈看透了宋缨,将烛火掐灭,道:“御史台御史中丞吕晦吕大人,大人可认得?”
宋缨不说话。
萧澈又道:“你跟他,交情不浅。”
宋缨斜挂在链子上,依旧不说话。
萧澈见宋缨死到临头还一副慵懒样子,心中不免觉此人了得,两人就这样默默良久,蜡烛明灭,里面的火星子一声炸响。
宋缨当上参知的第一年,吕晦也成了御史中丞。
朝中的官员都传,吕晦的官是为了制衡宋缨才提上来的。
这一句话就得罪了两个人,一则,他宋家世代簪缨,对官家也唯独忠诚二字,何来制衡一说。
这二则。
吕晦跟宋缨都是跟着帝师过来的,论辈分,吕晦还是宋缨的师兄。
杨峥这辈子只有三个徒弟,一位是当今圣上,另外两个就是吕晦跟宋缨二人。官家自是不敢轻易议论,而这两位便不同了。
两位都是天纵奇才,吕家倒还好,当年杨峥可是到宋家求了好久才将宋缨从他兄长那里求来。为了把二人接入东宫同皇帝做师兄弟还得罪了不少人,而吕晦也是对他这位师弟照顾有加,杨峥曾说,改日便是他死了,靠他两位徒弟便可保大巍社稷。
但他老人家不知道,他这两位求来的好徒儿,就没有一个安分的。
萧澈被宋缨盯得后背发麻,率先开口:
“可他要杀你。”
宋缨靠在绑他的柱子上,隔着烛火凝视萧澈。
“我大哥让你来的?”
“不是。”
“那就是我师父。”
“也不是。”
“是谁?”
“你应当知道。”萧澈吹灭了烛火,“愿意救你的也排除的差不多了。”
宋缨狭眸,道:“是官家。”
萧澈本不欲将如此大的人情给皇帝,但没有办法,系统给他的任务就是别让宋缨杀了皇帝,而他又确实像将宋缨从奸臣的道路上拉回来,那这顶高帽子就必须扣在官家头上,即便日后真的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宋缨也能凭着今日的救命之恩留皇帝一名。
萧澈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