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殊同似乎是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轻易,微一怔愣,笑着对她颔首:“谢谢你。那么,我回祐山洋房收拾东西,今日就搬出去……”
“不必了。”
毓琼正好看完渠殊同拿来的箱子里的最后一张纸。她喊住了渠殊同,仔仔细细将手中那些纸张文件挑拣一番之后,留下了几张,又把另外的尽数放了回去。
“不是暂时不想公开吗?突然搬出去,还保个什么密?你就还住这里,我要忙着章华的事情,去公司住,也是非常理所应当的。”毓琼将那只皮箱推回渠殊同面前,挑眉,“你又没死,就别搞清点遗产那一套了。把你的产业都拿回去。”
“给你的补偿,收下吧。”渠殊同却丝毫未动,温声道,“何况这并不是全部,我还有……”
“快算了吧。你是忘了你受伤的那段时间,是谁帮你处理渠氏的事情的?”
毓琼对他扬了扬手中留下的几张文件,笑道:“你放心,我才不会亏待自己,共同财产一人一半。该是我的,我都留下了,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毓琼从宽大的设计岛台后绕出来,走到渠殊同面前。她的个头明明只到他的肩膀,眉眼间却神采飞扬,将一只细白的手掌伸到他面前,俏丽的小巴微扬,像是一只倨傲的天鹅公主。
“那么,渠先生,再会。”
短暂的凝滞之后,渠殊同深呼吸,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用指尖握住她的手掌,微微用力,很快便松开。
他说:“再会。”
毓琼当天便离开了祐山洋房。她的行李很多,章华公司那间小小的卧室存不下,她也就没着急马上搬空,只是将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后锁在了柜子里,只带了日常用得上的那些,不过三只皮箱,很轻便就住进了那幢二层的红色转楼。
也因着如此,对于她所说的是为了方便处理章华事务才搬到公司居住,助理小温和一些听到风声的围观群众们都毫未起疑。
尤其是各家的太太小姐们,大多都抱着些看好戏的心态,想瞧瞧在蒋氏服装公司的挤压之下,早已式微的章华公司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毓琼倒是毫无异常。
跟渠殊同在一起久了,她模仿起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是强装,也能神似个六七分。她丝毫不在意众人或打量、或窥探的目光,自顾自忙着自己的设计,或是带着小温去东西洋行和百货公司逛时兴女装,甚至还面不改色踏入了蒋氏的店铺,张口就是来拜访那位洋人设计师的。
这怎么能行?
蒋氏的经理看着神情自若的毓琼,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接待这位大佛,只一点却是老板耳提面命过的:决不能让毓琼与那位设计师见面。
有了嘱咐,经理自然是遵照执行。对待毓琼,他不摆脸色,更不赶客,摆上茶点咖啡接待毓琼,笑意盈盈无所不应,私下里,却是将自家那位宝贝首席设计师藏得更深了些,不仅住所严格保密,就连工作室都是单独设立,只有几位助理可以进出。
不说外人了,就连蒋氏自己的工人,都是只闻其人,从未谋面,甚至连这洋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毓琼去蒋氏公司守了几天,没能堵到人;又软硬兼施收买蒋氏的员工,也毫无收获。一时间,想发挥自己的人格魅力挖蒋氏墙角的计划泡汤,她倒真是有些一筹莫展起来。
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毓琼让助理小温先回家,自己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看着已经设计完成的十几张图稿,皱眉思索了一整晚。
在天色蒙蒙亮之时,她忽地站起身,将桌上摊开的画稿全数收起,胡乱叠成一摞。
然后,随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将自己的心血一把扔了个干净,毓琼却没有一点儿心疼不舍之意。
她现在不再是渠太太,只是戴毓琼,是全新的戴毓琼。既然决定要重新出发,还不如抛却过往,一身轻松,再从零开始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拿起放在桌旁的铅笔,就着熹微晨光,埋首在桌前,画下了第一条弧线。
而与此同时,在祐山洋房,大门被一个风尘仆仆赶来的人扣响了。
渠殊同穿着晨衣走下楼梯,第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抬头,注视着缓步走到他身旁的渠殊同,甚至都没察觉到燃烧的烟头已快要接近他的指尖,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听说,你和毓琼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