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岳”没有再打字了。

键盘声还是没有休止。

退格键一点点开裂深陷，没有血从裂缝中溢出，就只是单纯将鲜红的筋肉从里翻到外。删除的速度确实没法赶上字符增值的速度，但确好像正好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动态平衡，让挂在文档边框上的头颅不再上冲，但也只能做到如此。

脖颈被牵扯的感受确实不太舒服，云岳往前又探了探身子，肩膀没入显示器中脑袋才终于能舒服地搭在后背上。水痕干涸的秀气面孔从黑线的覆盖下露出，眨眨眼挤开想要往眼皮下头钻的线条，环视了空荡荡的办公室一圈，最后才锁定在了远远退去的娇龙身上。

月亮沉了下来，在窗外就像一只往里头窥探的硕大眼球贴在娇龙背后。但可惜娇龙没有打破玻璃，月亮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看不到在大厦里头的云岳。顺着楼层转了又转，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更加仔细地注视着大厦、沙滩与海浪。

娇龙这才觉得这种强烈被人注视的感觉消退了一些。

——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

她反应够快，看到字符的瞬间虽然产生了污染与冲击，在清风垂露与春泥护花的作用下这点不适消退的也非常迅速。真气再次取代感官开始摸索周围的环境，但娇龙没有感受到任何与自己之前看到的办公室任何不同的地方。云岳还是在打字，声音还是在回想，甚至连云岳的姿势都没产生一变化。

是幻觉？还是必须要陷入幻觉才能察觉变化？

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误判了。这能误判才是真见了鬼了，但此时此刻睁开眼睛也需要点勇气，娇龙试探着又回到了原位，精准地将手中的无线鼠标分毫不差放到了原本压在鼠标垫的位置上，略微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准备，才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那双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走？】

两张一里一外贴在显示器上的脸面皮都开始颤抖，娇龙一把按住显示器的边框本想把自己的俩拔出来，但就像粘在上面、或者说完全没有用处力气一样。

不管如何用力，里面的脸始终贴在她的脸上。

字符还在变化，但现在开始变成一条条杂乱的线条与支离破碎的笔画。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句子，哪怕只是一句重复的话也依旧刺的人眼球生疼。

娇龙揉了揉眼睛，猛然从房顶掉了下来。

“你在这儿睡呢。”

屁股还没落到地上，她就被人勾着衣领掉了起来。一张陌生的脸倒挂着出现在她面前，骇得娇龙一个后仰，立马听到布帛破裂的刺啦一声。

“哎哎哎，别动啊！等下真掉下去了可别赖我身上！”

那张脸倏地消失，下一瞬娇龙就察觉自己已经双脚落地稳稳站在了地上。穿着白衣又点缀着红甲的青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纳罕地问：“你今天怎么呆呆的？以前就已经够呆的了，今天怎么格外呆？”

娇龙摸了摸自己的后领，青年脸上出现了点尴尬，当即就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说：“先不说这个了，你找个斗篷批一批，皇上正要传你过去呢。公公找了你半天都没找着，原来是跑到这里来偷懒了。”

“皇上？”

娇龙听到自己这样纳闷地问：“皇上找我去干嘛？”

“太子殿下说是好事儿，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青年笑起来颇为阳光开朗，拍了拍娇龙的肩膀说：“你先前不还和建宁王殿下在抱怨白跑腿了？这回封赏下来可能不能说亏待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