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话间,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闻声从屏风后踱出,走至二人面前。
“这不是苏二小姐吗,久仰大名啊。”
“见过刘公。沐栖不才,刘公过誉了。”
“不要谦虚,今日小姐的画夺得榜首,真是后生可畏啊。”刘画师抹抹花白的胡子,弯着眼睛看着二人,满脸的皱纹绽成了一朵菊花。
苏沐栖一笑,试图转移话题:“刘公也喜欢这幅画吗?”
“当然当然,老朽已经在这看了好久了。不愧是萧家,藏有这么好的金箔屏风……像我这种不入流的画师,可是从未见过如此佳作啊。”
刘画师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刚劲,像一把钝了的寒刀,悄然插进空旷的院子里。
“老朽曾在画馆见过苏二小姐的画,印象最深的是那几幅炭笔图……说实话,老朽作画几十年,未见过色泽那么好的碳粉,今日碰巧遇见,还恳请小姐解惑啊……”
苏沐栖不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刚还在搜罗话题试图打破尴尬的空气,听得此话立马接起:“其实未有什么独特,只是会自己加些沉香木屑或珍珠粉之类,提色提香……”
“哈哈哈原来如此……”刘画师突然大笑,惊飞了枯枝上的几只鸟雀:“就说为什么苏二小姐的画那么受欢迎,当真是匠心独运啊,可惜老朽没这头脑,亦没有昂贵的材料,当真老了,不中用啦……”
再这么说下去真没法接话了,苏沐栖扯了扯嘴角,在腰间的秀囊里掏了掏,取出一个小木盒递过去:
“刘公莫拿沐栖开玩笑了,都是些寻常之物。这是昨日刚调试好的碳粉,今日有缘遇见,斗胆献给刘公吧。雕虫小技,见笑了……”
紫芸见状想阻止,那盒碳粉里可是拌着金箔粉,她陪着小姐足足调试了半月有余,说送人就送了?
但苏沐栖只是笑笑,用眼神示意没事。毕竟现在她只想赶紧走,但对方大有继续聊下去之意,她只好自己给自己砸个台阶下下了。
果不其然,那刘画师颤颤巍巍接过木盒,道谢连连,不再执着于老朽很差之类的话题。
苏沐栖随便回了两句便和紫芸走开了,在连廊尽头又遇见几个来赏画的。估计都知道了那幅会变色的红梅图,那些人看见苏沐栖毫不吝啬赞美恭喜之词。苏沐栖不认识他们,但还是礼貌性地一一予以回应。
“小姐今日可是出名了呢,大家领教了你的画技,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的。”紫芸心直口快,还没出院子便一吐为快。许是音量高了些,苏沐栖自觉周身有目光投过来。
“这里还有人呢……”苏沐栖拱了拱紫芸,小姑娘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刚才那些人的恭喜也不知几分真假,可不能在这落下话柄。
二人又在后院绕了一会,并未发现其他亮眼之物。冬日的景色整体还是萧条,风划在脸上久了也甚是难受,她们便准备折返。
路过刚才那摆着屏风的画廊时,不知怎的人变得出奇的多,一片嘈杂。苏沐栖本想绕道而过,偏偏有些话在她走远之前漏进了耳朵。
“好好的屏风,究竟是被谁糟蹋成了这样……”
“肯定是故意的吧,真是……”
“这墨迹断是消不掉的,可惜了啊……”
苏沐栖走近,拨开人群一看,瞬间愣在原地。
原本精致的金箔屏风上赫然多了一道碳粉的痕迹,横在画面中央;木盒打翻在地,剩余的碳粉洒在地上,一片狼藉。
*
“这事交给你。柳家以后,可以不用在扬州做生意了……最好永远也别做了……”
萧瑾枫靠在楠木椅子上,垂眸凝视手里那副鲜艳斑驳的红梅图,眼神深不见底。
乌南应了一声,却不自觉打了个冷战。送走了林晟和苏沐楠,萧瑾枫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端着这幅画已经看了好久。现在书房只剩他俩,气压低得可怕。
“对了,你刚是不是说,早上有人来信了?”
“啊,是……没什么大事……”
“拿来。”
乌南倒吸了一口气。直觉告诉他,世子现在心情很不好,看了这封信心情应该会更差。但那两个字威慑力实在太大,他顶不住。
从乌南微颤的手里扯过信,萧瑾枫只扫了两眼,脸色立马变得刷白。乌南不忍直视,别过头去,就看见一个侍从慌慌张张跑过来。
他刚想拦住来人,让他别添乱了,那人的声音却先一步进了屋子。
“不好啦世子,你放在院中的冬岁图被……”
乌南伸出的手尴尬地悬空,而后干脆拍在自己脑门上。他都不敢回头看萧瑾枫,满心满脑就两个字: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