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女儿从前在青州设帐求经,常以幕篱遮身,怕学艺不精失家族脸面。如今到洛邑开阔眼界,鄙猥微之心,弃往追前,愿能光我门楣,不负养育之恩。"
谢君遥目光坚定,对谢持说,“君遥一心向学,不敢称为师者,来到洛邑只想也做个求学的学子,能向贤者良师汲识,还请父亲给君遥这个机会。“
赫赫有名的师者,来到他乡,甘愿只当个学生。
其实谢君遥早就审视过自己,她有不敢忤逆的弱懦,但是谢棠一直坚定的站在岸上伸出手,她的小侄女,明明年纪最小。
事到如今,她怕的不是忤逆后的狂风暴雨,她怕的是,这样做,这种反抗,会连累谢棠。
“如此。”谢持大笑,“不愧是我谢家的女儿。”
“那你便去楼观台吧。”
“阿父失职,不曾常伴你们身旁,却也早听十三娘慧骨仙根,有缘结识了青阳道长。十三娘既然在青州设帐讲学,如今来了洛邑便多陪陪阿父,学问也不能丢,往后就去楼观台设帐。”
谢持一语惊起千丈波澜。
谢棠跪坐席间,双手紧握几案,若不是今夜衣裳繁复宽大将她双手遮住,恐怕真就要意气用事掀桌了。
“父亲,十三妹年纪尚浅,恐难担此大任,还请父亲三思。”谢君植起身,拜谢持。
“君植你这就小瞧妹妹了。我女儿早已是名声赫赫的奇夫子,怎么担不起。”谢持转头问谢棠,“阿棠,你在洛邑待的久,怎么看。”
听到谢持点名问自己,谢棠按下心绪起身朝主坐一拜,“祖父,我只是一介学子,在苍梧读了几年书,不敢妄言。”
“不过祖父说的是,我也向来佩服姑姑渊博学识。但楼观台毕竟是国观。就算姑姑要去交流学问,何不妨先来苍梧,两方平素交流甚多,读一读楼观经义再论。”
谢持沉吟,似被谢棠的话打动了。
“好儿为大魏山河,我谢家当仁不让。”谢持手持酒樽,“能为国谋利,是谢家膝儿之幸,既然有这样的麟儿,我谢持又何必钓避亲虚名。”
谢持豪迈一饮而尽,众人应饮。
谢棠意欲再论,谢君遥截住她抢先开口,“谢父亲器重,君遥定不负所望。”
谢棠凝视着谢君遥,须臾别头不忍再看。
谢持笑呵呵,投下慈父目光,“好好,有你这句话为父就放心了。去了楼观台,亦不能辜负你陆世伯所望。说起来,你与青阳道长结缘,有仙骨能耐还是他告予为父。”
一语激石。
所言之人如家常语,所听之人心思百转。
这洛邑城,真的要变天了。
一场宴会众人思绪百转千回。宴饮结束,宾客散去,鼓声箫尽,华灯黯淡。
唯有谢棠一个人在庭中踱步。
很多年前,她在青州,谢君遥想要出世论道,又不愿意将身世揭于世人。谢棠问谢君遥,你难道不喜欢自己谢家人的身份。谢君遥说,她厌恶。
谢棠年纪还小,懵懵懂懂,她想了想说,这不简单,既然不喜欢,就做个幕篱遮住便是。
从此以后青州多了个幕篱奇夫子。
又过了有些年岁,她们都离开了青州。谢棠又问谢君遥,有些生来具有的东西,既然无法摆脱,我选择直视。小姑姑,你呢。
谢君遥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去幕篱。
我所爱的,欲求不得,我所恨的,以自身为刃。
谢持作宴设局,就是要让谢家女名扬京城。但既然要宣扬名声,为何非要是善歌善舞,貌美温良的谢家女,不能是满腹经纶,才智双全的谢家女。
后者才是谢君遥想要的人生。谢棠说了,谢君遥喜欢教书,那很好,既然来了洛邑,就去苍梧好了。
谢持最厌他人忤逆,尤其是在谢家,他有绝对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