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句当然也是戏里的台词。

晓朝日却看得颇为认真，眼中甚至泛起一层感动的水光，小声反驳道：“你懂什么！这就是艺术加工！是为了淋漓尽致地表现剑尊大人与她道侣之间那感天动地的深情和不得已的离别之苦！”略略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上，“虽然演技略显质朴，但这感情可是天地可鉴的！”

扶容目不斜视，心想其实也没啥感情。

嵇禾点了点头，他懂他懂，不就艺术嘛，所谓的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嘛！

“那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样的？”扶容又转头看向他，轻声发问。

嵇禾手里捻着头发丝打转儿玩，他已经开始觉得这出戏有点无聊了，说话也带着点懒懒的鼻音：“大众眼里的应该都是那样吧，无非是一个模板出来的，什么正气凛然、高不可攀、天赋异禀、运筹帷幄、高瞻远瞩，能为众生抱薪拾柴、舍身就义之人，已经完全成为被捧上高台的神佛了。”然后到结尾再来个人设反转，被众生摔在地上。

“那你呢？”

嵇禾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抬头看过去，正巧撞进了她的眼睛。

是很平静的一双眼睛，沉沉得不透一点儿光，像是那种下面封着千里冰山的湖，两人对视一会儿后，扶容先挪开了眼睛，落在了看戏的人身上。

“你刚才说的是众人，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嵇禾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反派之类的话，他现在确实对这个剑尊没什么好感，毕竟先前自己还因为这个被绑架了，但他也不是轻易用一件事给别人下定义的那种人。

“...我不知道，”他斟酌着说了四个字，没等对方给出反应就继续往下说：“说实话我不是很了解她，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先前的事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他看了一眼台上表演和台下观众，口中溢出几声笑：“——但是能让大家这么喜欢爱戴的，目前来说应该是个还不错的好人吧，毕竟都能允许自己被编成这种戏，当然也不能排除是装的啦。”

恰在此时，剧情被推向高潮。台上那个画得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用来代表反派的配角，哇呀呀一声怪叫，手持一柄夸张的纸糊大刀，猛地刺向那“剑尊”，“道侣”见状一个旋身上前将两人位置调换，接着就抱着她挡了这一刀。

他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声震四野，仿佛真的被捅了个对穿。

他捂着伤口，应该是用了什么道具，鲜血过于夸张地喷涌而出，红得都有些不真实。又极其缓慢并且戏剧化地旋转了足足三周半，期间还不忘与“剑尊”进行了一番漫长的、充满眼神交流的无声诀别，最后才终于重重倒地，气绝身亡。

倒下之时，那伶人的目光似乎无意间与嵇禾对上了一瞬，见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他们，微微走神了一下，似是感到惊讶，本应是优美倒地的动作，脚下不慎一崴，直接摔落地上，让他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

台下顿时一片唏嘘啜泣之声，不少村民用袖子抹着眼睛。

甚至有几个孩童，被剧情感染，怀里捧着自家刚煮好的还热乎的鸡蛋，或是刚从路边摘来的、带着雨水的野花，哒哒哒地跑上台，小心翼翼地放在“死去”的道侣身边，拜了一拜，又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地跑下来，最后投入自家大人的怀抱呜呜哭起来。

......

嵇禾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只好用拳头抵着嘴角，假装用力咳嗽来掩饰。

又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警告自己不能笑。

这场戏又滑稽又有点莫名的感人，让人心情十分复杂。

扶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那出愈演愈烈的闹剧，只觉得额角的青筋在跳动，有种感同身受的丢脸。

当年只是为了省事而随口编造的借口，怎么会被演绎成这种...集狗血、悲情、烂俗于一体的苦情夸张伦理剧？

居然还如此卖座？

啧...真是失策。

以后清理邪祟，务必要干得更隐蔽点，记得毁尸灭迹得更彻底些，任何一点被编排成故事的可能性都要从根本上掐灭。

“唉，剑尊大人真是太痴情了，”晓朝日已经彻底入戏了，还在感慨，小声对嵇禾继续科普，“听闻自那之后，她就再未展颜欢笑，独自一人背负着伤痛与思念，守护着这茫茫苍生，这位白月光一般的道侣对她定然是极好极好的，才会让她如此念念不忘，刻骨铭心啊......”

屁咧，明明自己天天都有在笑，笑容是展现剑尊亲和力的必修课好吗！

话未说完，晓朝日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瞧发现是扶容正盯着自己。

嘿嘿，大人一定是被自己对她的了解至深惊讶到了吧，开心^w^。

嵇禾听着，也渐渐收起了几分玩笑的心思，点了点头，语气带上了一丝认真：“嗯，听起来剑尊确实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她的道侣想来也是品行高洁的人。”

何况对方算是拯救苍生的关键人物。

他完全没把台上那张被油彩糊得亲妈都认不出的脸和自己联系起来，只是由衷地觉得，这位传说中的白月光能得剑尊如此倾心铭记，必定有其非凡的过人之处，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敬佩？

扶容微微别开脸，望向远处雨雾中朦胧的山峦，彻底不想参与这个让她脚趾抠地、只想立刻御剑离去的话题。冰凉的雨丝似乎更密了些，只是就算落在脸上，也浇不灭那点无声的尴尬。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