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毋不是不想躲起来,而是他根本动不了。在这个东西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久违地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终于见到你了。”
沉闷的,强行活泼却弄巧成拙的,就像早已被历史遗忘的冰封遗骨想讲一个现代笑话,根本无从下手,说者听者都有些难捱。
他记得的,这个声音是在尽噩听过的。殷毋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或神经衰弱,怕自己除了两处残缺又添新的毛病,他不敢用这一副破破烂烂的身躯面对景末,但凡景末露出一点麻烦的神色,他都会无地自容到立刻死去。那是比长达二十年的单一噩梦更恐怖的存在。
本来他心惊胆战,但那声音出现过一次就再无动静,他一点点将心放回原处,却又在今天被这怪物再次唤醒。
怪物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与梦里毫无二致,那跨越时空和地域的震撼感直击心底,殷毋无法控制调动身体任何一个器官。
那根细丝一点一点地试探着伸向殷毋,怪物和他的左眼是如出一辙的深不见底。鬼使神差,脚下忽然松动,殷毋想赶紧后撤,脚却不听使唤地往前趔趄了一步。
“回来,小心!”
数十架重型炮瞄准诡噬者同时发射,被打扰的诡噬者躁动起来,纯黑的躯体背面,生长出无数根类似于爪子的东西,一息之间将炮弹撕成碎片,暴躁地将碎片卷起,猛地掷回去,破空之声响起,炮筒被弹片削成两截,利爪无限延伸横扫,卷起什么东西就吞,利爪暴涨无数倍,将周边大楼吞吃地一干二净!
帝军院的学生们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抵抗躲闪,才能避免被怪物无规律的攻击波及。
爆炸与坍塌产生的滚滚浓烟模糊了帝军院上空,诡噬者失去仅有的耐心,也不再对面前的人施以试探,左侧幻化出锋利的骨翅,刺向殷毋面门!
诡噬者动作太快,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包括殷毋,他左眼里倒映出黑色的身躯,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两只眼里都是一样的令人不适和感到压迫的黑暗。
竟然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
被推挤的空气拂过额前垂下的发丝,这千钧一发却身不由己之际,他竟然坦然平静地闭上了眼。
“锃——”
流动的空气忽然被劈开,一柄刻满了滑稽笑脸花纹的长刀通体燃烧着莹蓝色的火光,斜刺着插进地面。刀身上蓬勃的精神力把两方都逼得后退了几寸。诡噬者更是忌惮地凝滞在半空,似乎浅浅地宕机了。
比面对未知怪物更茫然震惊的视线通通聚焦于那把威名赫赫的长刀,再缓慢移动到挥出这把刀的青年身上。
经常被提起讨论但没几个人真正见过的刀上,不规则的笑面花纹……是J的专属。众人不可置信,仿佛五雷轰顶被劈的外焦里嫩,因为他们真切地看到,是景末掷出了这把刀。
怎么可能?D级的关系户,是J?
不对不对,从来没有任何官方讯息表明景末的精神力级别,但凭什么他们所有人潜意识里都将他归类为D级?他是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所有人心中被圣光照拂的高台轰然间倾倒,终于看到了被刺眼光线美化隐住身形的神,只是这神没他们预想中的完美,不是杀神,是……个游手好闲的关系户?
今日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众人感觉些许有些不真实,踩在云端似的脚下轻飘,记不得东南西北。
菲尔普斯.J瞳孔骤缩,他与景末就隔了几人距离,清清楚楚看到他挥刀的每一个动作。他不管不顾地扒开其他人,疯了一样就往这边跑,其实闻焰也在震惊中脑子一片空白,倒也反应迅速地将飞奔过来的菲尔普斯一把箍住。
“他不对劲,别过去。”闻焰躲开菲尔普斯的杀招,被他剜了一眼,顾不得心脏的酸楚和疼痛就将人牢牢锁在怀里。
平心而论,闻焰说的是实话。
一贯嬉皮笑脸无所谓的景末此刻的目光像祁森合金锻造的刀刃,刃尖下藏着未擦净的血斑碎骨,看上一眼就让人错觉脖颈被凶器抵住。
骤然苍白的皮肤下浮动着蓝绿色的静脉血管,像冰层下封冻的毒藤,纤长卷翘的睫毛垂落的阴影都淬着阴寒,美,却令人脊骨发凉。
连光体都不愿向他这边照拂一点。
天色大暗。
景末显然忍耐到极致,声音却温和的犹如柔软羽毛轻飘飘地扫过,“殷毋,回来。”
殷毋听话,但诡噬者显然不能理解人类的用意,身形一顿,还没来得及做出具体反应,景末虚伪的柔和面皮终于被撕掉,他嗓音森寒,一字一句仿佛在刀尖上滚过。
“再动灭了你。”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把插在地上的刀腾空飞起,刀尖直指诡噬者,强烈的精神力灼烧着扭曲了刀身上本该滑稽可爱的笑脸,此刻挤挤挨挨的,更像是聚集狂欢的撒旦。
被威胁的怪物炸了毛,浑身长满了尖锐的骨刺,那刀角度刁钻地一劈一刺一剜,没挨到诡噬者的实体,却在极致的速度与力量中生生削下一排骨刺。
诡噬者慢半拍地“看”向地下,断掉的黑色肢体融化为一滩不成气候的液体,蛄蛹蛄蛹着艰难地爬向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