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染坊地窖里，水汽混着霉味弥漫。一盏孤灯映着三张神色各异的脸。
“憩园非是寻常府邸，‘夜枭卫’十二时辰轮值，暗哨遍布，机关重重。”凌微月指尖蘸水，在破旧木桌上勾勒出憩园大致的布局，重点圈出西北角的“墨韵斋”，“王爷最见不得人的东西，九成在此。但那里是他的心头肉，守备最严，据说斋内机关，乃墨家遗术所改，一步踏错，尸骨无存。”
云谲目光沉静地掠过草图：“凌姑娘对此地，倒是了如指掌。” 凌微月嫣然一笑，指尖水迹未干：“小女子不过是消息灵通些罢了。云公子若疑我，此刻退出，还来得及。” 苏明澈眉头紧锁，打断这无声的交锋：“即便潜入，如何取证？即便取到，又如何确保能呈送御前，而不被中途截杀？”他紧紧盯着云谲，“我不赞同私刑，但更不容通敌卖国之贼逍遥法外！此次行动，必须拿到经得起三司会审的铁证！”
“那就拿到他无法抵赖的东西。”云谲声音冰冷，“密信、账册、乃至…与异邦的盟约。”他看向凌微月，“凌姑娘既提议合作，想必已有计较？”
凌微月收笑，正色道：“三日后子时，王爷会秘密出府一趟，是为最佳时机。我可制造西苑走水的小乱引开部分守卫。墨韵斋的机关…我略知破解顺序，但需苏公子这般巧手方能万全。云公子统筹外围，预警策应。得手后，从东南角废弃水门撤离。”
计划粗糙，漏洞百出，且充满未知。但时间紧迫，亲王已下杀手下，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三日后子时，憩园。
夜色如墨，蛰伏着无尽杀机。三人如同暗影，依计潜入。凌微月对路径果然极熟，巧妙地避开巡逻队。西苑准时燃起小火，引起一阵骚动。
墨韵斋孤悬于一片竹林之中，飞檐斗拱，静谧中透着阴森。门锁是九宫璇玑锁，苏明澈屏息凝神，指尖如飞，细细聆听机括微声，半晌，“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室内书香与墨香混合，却透着一股陈腐之气。凌微月迅速指出几处关键：“左三步，避青砖。右壁第三架书，《山河志》后有机括，需连按三息…”
苏明澈依言而行，动作精准如尺量。云谲则立于窗边死角，目光透过缝隙监视外界，低声道：“速战速决，巡卫比预想频繁。”
终于，在一幅巨大的《万里江山图》后，找到了暗格。苏明澈破解最后一道密码锁，暗格滑开——里面并非只有账册密信，更有一份以血玉为匣装裱的密约，条款骇人听闻，竟是割让边境三镇、引西域兵马来“清君侧”的卖国契约！另有一本以特殊密码写就的朝中同党名录！
“够了…这些足够了！”苏明澈声音发颤，既是愤怒也是激动。
就在此时，云谲低喝：“不好！退！”
话音未落，斋外忽然火光大亮！脚步声如雷般涌来！并非被引开的普通守卫，而是数十名黑衣劲装、面带鹰隼面具的“夜枭卫”，手持强弓劲弩，已将墨韵斋围得水泄不通！
“中计了！”凌微月脸色一白，“他根本没离府！这是个局！”
憩园亲王晟昭缓步从夜枭卫后走出，抚掌轻笑：“精彩，真是精彩。本王不过略施小计，鱼儿便纷纷咬钩了。云谲，苏明澈，还有…本王的好月儿，真是给本王演了一出好戏啊。”
凌微月浑身一颤。
“放下证据，束手就擒，或可留个全尸。”亲王语气温和，内容却残忍。
“休想！”苏明澈将血玉匣和密码本死死护在怀中。
“突围！”云谲当机立断，猛地掀翻沉重的紫檀木书案挡在身前作为掩体。
弩箭如飞蝗般射入！木屑纷飞！ 苏明澈将证据塞入怀中，拔出短棍格挡箭矢，身形灵活闪避。云谲体弱，行动稍迟，一支弩箭擦着他脸颊飞过，留下血痕，另一支直钉向他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凌微月猛地将他推开，自己肩胛却被弩箭瞬间洞穿！她闷哼一声，血染衣襟！ “走！”她咬牙厉喝，同时甩出最后几枚彩烟弹，浓烟再起！
“从后面走！”云谲扶住凌微月，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东南水门是死路，他必有重兵。反向走，冲向西苑火场！趁乱脱身！”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绝路！
三人顶着箭雨，冲向火势渐起的西苑。夜枭卫紧追不舍。混乱中，一名夜枭卫高手突破烟雾，刀光直劈向落在最后的苏明澈背心！
“明澈小心！”一声嘶吼从侧方传来！竟是华予安！他不知何时竟潜入园中接应，此刻不顾一切地扑来，用身体硬生生撞偏了刀锋！ 噗嗤——利刃入肉声令人牙酸。华予安踉跄倒地，胸前一片血红。
“华兄！！”苏明澈目眦欲裂，想要回身。 “走啊！”华予安用尽最后力气喊道，随即被涌上的夜枭卫淹没。
苏明澈心如刀绞，被云谲和负伤的凌微月强行拉着，借着燃烧的屋舍和混乱的人声，终于侥幸翻出高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染坊地窖，喘息与死寂。
凌微月肩头箭矢已被折断，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如纸。苏明澈跪在地上，双手沾满华予安的血，身体不住颤抖，眼中是巨大的悲痛与愤怒。
云谲默默处理着自己脸上的伤，眼神扫过桌上那用鲜血换来的血玉匣和密码本，最终落在失魂落魄的苏明澈和咬牙忍痛的凌微月身上。
“现在，你满意了？”苏明澈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云谲，声音嘶哑，“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华兄他…！”
“这是斗争必然的代价。”云谲打断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若非他，此刻躺下的便是你，证据亦将不保。他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
“价值？！”苏明澈几乎要扑上去。
“够了！”凌微月虚弱却尖锐地开口，“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王爷已知证据被盗，必会疯狂反扑！我们必须立刻决定，这些东西，怎么用！”
她看向云谲，又看看苏明澈：“你们信不过我，无妨。但这证据，需复制分散，原件必须交由绝对可靠之人，否则我们谁也活不过明天！”
地窖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血与火换来的证据沉重如山，同伴的牺牲更如巨石压在每个心头。信任脆如薄冰，前路黑暗未卜。
窗外，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夜枭啼叫，仿佛预示着更浓重的血腥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