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楚应晚静静地躺在坑里,感受着血液的流失。
作为一个魔头,这是他应得的结局。
他合该被人一剑从落英塔顶击落,在辰光殿外砸出一个巨大的坑,狼狈地接受审视,而那个替天行道的仙君就应该清清冷冷地站在剑上,施舍一个眼神都是嫌脏的。
事实完全符合他的想象,他的大师兄明恽道人踏着灵剑问渠,纷飞的衣角好似白鸟振翅的羽翼。
血流进了楚应晚的眼睛里,有些看不清齐恽的表情,他仰望着那抹白影,无声地笑了起来,轻狂,猖獗,眼泪从眼角滑落,斑斑点点地落在地上。
毫无将死之人的谦卑。
“楚应晚,你可认罪?”
那人飘然落地,半跪在他身边,长剑横在他颈间,几乎可以感受到剑身冰凉的寒意,剑尾的流苏剑穗划过他的脖子,细细麻麻的痒。
楚应晚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破碎的灵脉不断溢散,眼皮沉重地挂着半截的天空,活似死不瞑目。
他抬起手,声音很轻的唤那人。
“师兄……”
长剑一抖。
楚应晚看着眉眼阴鸷的齐恽,心里竟有些高兴。
恨吧,恨我吧……
他扯了扯齐恽的衣角,固执地留下了一抹血印。
“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他显出乞求的神情,眼角未干的泪痕混着口鼻喷溅的血渍,苍白脆弱的模样与夫夷山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师弟没有半分相似。
齐恽沉默着,将剑放到一边,俯身凑到他身旁,一副倾听的姿态。
楚应晚几乎不用费力抬眼,就能看见他完美无瑕的侧脸。
没有血污,没有灰尘,没有装饰。
没有眼泪。
干净的宛如夫夷山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于是楚应晚突然暴起,一把扯过道人雪白的衣领狠狠的将自己撞了上去。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楚应晚看到了齐恽猝然放大的瞳孔,唇边荡起了得逞的笑意。
“还挺软的……有点凉……”他嘟囔着,终于乖乖闭上了眼睛。
天边传来轰隆雷声。
又下雨了吗。
算了,不重要了。
师兄,祝你大仇得报,如愿以偿。
大雨倾盆而下,血色在楚应晚温热的尸体下漫延开来,红的晃眼。
齐恽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双手死死撑在楚应晚身侧四分五裂的青石板上,被稀释的血水渐渐漫过了玉似的关节,雨水从鼻尖滑落,直直地砸向了那个双目紧闭的人。
他似乎在期待,这雨能将这装睡的人砸醒。
他的白衣被大雨透湿,倒是很像他们之前遇到过的喜丧婚服。
齐恽低下头,两张冷透了唇无限接近却似相隔千里。
终究没能吻下去。
桃花源末遇仙人,洞庭深处数春秋。
白玉京上思故友,潇湘境内别杨柳。
陌上枝头梨花落,河广无舟倾樽酒。
与君相逢无几时,误妾百年空灵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