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第二张专辑的日子,像一场自我博弈的寂静风暴。沈遂之将自己深埋在太和麦田的创作堡垒中,周遭是精密的仪器、堆积如山的音乐资料和无数个被反复修改、涂抹的乐谱草稿。外界的喧嚣——无论是《天下第一》陆续释出的、引发热议的片花预告(其中归海一刀惊鸿一瞥的镜头已引来无数讨论),还是关于他个人生活若有若无的揣测——都被那扇厚重的隔音门有效隔绝。他需要绝对的专注,来应对成名之后更严苛的创作挑战。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他沉浸于某个领域时,从另一个方向投来意想不到的探照灯。
一封来自韩国的正式邀约函,经由太和麦田的国际合作渠道,被郑重地摆在了宋柯和沈遂之的面前。函件来自韩国一家颇具声望的电影制作公司,措辞恭敬而热切。他们正在筹备一部名为《我脑中的橡皮擦》(韩文名直译,一部关于记忆与爱情的经典影片改编或原创项目)的电影,导演是曾执导过多部票房与口碑俱佳爱情片的李宰汉(此处为符合情节虚构的导演名)。邀约的目的,并非请沈遂之演唱oSt(虽然也提及如有兴趣可后续商讨),而是——希望他能出演电影中的男主角之一,一位戏份重要、气质独特的角色。
随函附上了详细的剧本大纲、角色分析,以及导演李宰汉的一封亲笔信(附韩文原件及专业中文翻译)。信中,李宰汉导演坦诚地写道,他是在不久前(具体时间推算,恰好是沈遂之参加第六届中韩歌友会之后)的一次偶然机会,通过电视转播看到了沈遂之在KbS音乐厅演唱《新贵妃醉酒》的片段。
“我被彻底震撼了。”李宰汉在信中描述,“不仅是那奇妙的音乐融合,更是沈先生您在舞台上展现出的那种独特气质——一种深沉的宁静与内在的巨大张力并存,一种东方古典的韵味与现代的孤独感交织。这种气质非常罕见,与我正在构思的《我脑中的橡皮擦》中男主角‘俊熙’(角色名)的某些核心特质,产生了惊人的共鸣。‘俊熙’是一个外表温和、内心却承载着巨大情感伤疤与记忆迷惘的人,他需要演员拥有能够不依靠过多台词,仅通过眼神、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就能传递复杂内心世界的能力。我认为,沈先生您具备这种天赋。”
导演进一步说明,这部电影并非典型的商业爱情片,更侧重于情感的细腻刻画与记忆哲学的探讨,对演员的表演要求极高。他们之前考虑过几位韩国本土一线男星,但总觉得差一点“味道”。看到沈遂之后,导演和编剧团队几乎一致认为,那种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混合着纯净、伤痛、坚韧与神秘感的独特气质,在沈遂之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外化。
“这绝非一时兴起,”李宰汉强调,“我们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也仔细研究了沈先生您有限的影视作品(指《天下第一》已释出片段和部分内部样片)。您在《天下第一》中饰演的‘归海一刀’,虽然戏路不同,但那种内敛而富有层次的表演方式,更坚定了我们的信心。我们诚挚邀请沈先生能够考虑这次跨国合作,这将是电影艺术的一次有趣尝试,也是中韩文化交流在影视领域的佳话。一切待遇、档期、语言问题(承诺配备顶级翻译和表演指导),我们都将以最大的诚意和专业的安排来解决。”
宋柯看完所有材料,沉默了很久,才看向沈遂之,眼神无比复杂:“韩国电影……男主角之一。李宰汉这个级别的导演亲自邀约……这分量,比王京那个电视剧配角,又重了不止一个量级。这已经不是什么‘跨界玩票’了,这是真正的、国际级的电影表演邀约。”
他揉了揉眉心:“机会千载难逢。如果成了,你的舞台将直接扩展到亚洲电影圈,甚至更远。这对你个人品牌的提升,是核弹级别的。但是……”
“风险也更大。”沈遂之接口,声音平静。他快速浏览着剧本大纲和角色描述,“全韩语环境,顶级制作团队,完全不同的表演体系和文化语境。演好了,一飞冲天;演砸了,或者哪怕只是不够出彩,之前积累的一切口碑,包括音乐上的,都可能受到反噬。而且,”他顿了顿,“这会彻底打乱第二张专辑的筹备计划。”
“没错。”宋柯点头,“电影拍摄周期不短,加上前期的语言、表演训练,以及可能的韩国宣传活动,至少大半年时间要完全投入进去。专辑就得无限期推迟。市场和歌迷的期待怎么办?你刚刚在音乐上建立起的高度和势头,会不会因此冷却?”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创作室里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
沈遂之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韩国剧本上。“俊熙”这个角色,一个挣扎于逐渐失去的记忆与深刻爱情之间的男人,其内心的脆弱、坚持、恐慌与温柔,某种程度上的确触动了他。他想起前世李可面对病痛与遗忘的恐惧,想起今生沈遂之面对命运拨弄的茫然与坚守。这种关于“记忆”与“存在”的母题,与他灵魂深处的某些部分隐隐共振。
而李宰汉导演透过《新贵妃醉酒》的舞台,精准捕捉到并试图赋予角色的那种“气质”,也让他感到一种被“识破”般的震动。那不仅仅是表演,似乎更关乎他这个人本身。
“我想看看完整的剧本,如果可能的话,和李宰汉导演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沈遂之最终说道,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我需要更清楚地了解,他到底想要什么,以及‘俊熙’这个角色,究竟有没有空间,让我沈遂之去填充属于我自己的理解和血肉。”
宋柯松了口气,他就怕沈遂之被巨大的名利诱惑冲昏头脑,或者因畏惧挑战而直接退缩。“这是对的。必须谨慎。我立刻安排。同时,我们也需要开始评估,如果接下,如何调整你未来的整体规划,如何与太和麦田、与歌迷沟通专辑延期的事宜,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舆论。”
消息在极小的核心圈子内保密。沈遂之很快收到了《我脑中的橡皮擦》近乎完整的剧本(韩文版与专业翻译版),并与李宰汉导演进行了一次长达两小时的越洋视频通话。导演的认真与热忱超出了他的预期,对角色和电影美学的理解也极为深刻。他们甚至就某个关键场景的表演可能性进行了探讨,沈遂之基于自己对人物的初步理解,用中文和简单的肢体语言描述了一种表演方式,竟让导演在屏幕那头激动地连连称是。
这次交流,很大程度上消解了沈遂之对于“对方是否只是一时猎奇”的顾虑。他感觉到,这是一次严肃的、基于艺术直觉与专业判断的邀请。
然而,决定依然艰难。一边是耕耘已久、正处上升关键期的音乐事业,以及无数歌迷的殷切期待;另一边是充满未知与巨大挑战、却也蕴含无限可能的电影世界,一个仿佛为他“量身察觉”的角色在发出召唤。
就在他反复权衡,几乎要将自己逼入死胡同时,一个来自韩国的加密包裹送到了他的手中。里面是李宰汉导演亲自挑选并剪辑的一段视频,并非电影素材,而是沈遂之在KbS歌友会上演唱《新贵妃醉酒》的多个角度官方镜头与后台一些抓拍画面的混剪。视频配乐被拿掉,只剩下画面。导演用韩语和英文字幕在一旁做了批注:
“0:23 眼神——穿越观众的疏离与内在的专注。”
“1:15 转身的弧度——传统身段的克制与现代肢体的流畅。”
“2:01 唱京剧腔时的面部肌肉控制——极致的情绪与极致的控制力并存。”
“3:30 表演结束后的瞬间放松与回神——‘入戏’与‘出戏’的微妙界限。”
“这些,都是‘俊熙’需要的。也是只有沈遂之先生你能带来的。”
视频的最后,是一行手写的汉字,笔迹略显生涩,但足够清晰:
“请给‘俊熙’一个灵魂。也给电影一个遇见沈遂之的机会。 —— 李宰汉 敬上”
看着屏幕上自己被拆解、被解读、被赋予另一种艺术生命的影像,沈遂之长久地沉默着。心中那架摇摆不定的天平,似乎被这封充满导演个人真诚与艺术执着的“视觉信”,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他关掉视频,走到创作室的窗边。北京的天空广阔无垠。音乐是他的根,是他的堡垒,是他两世挣扎后终于握紧的权杖。但电影,那是一个用光影和叙事构筑的、全新的灵魂战场,那里有一个名叫“俊熙”的影子,正隔着山海与语言的迷雾,静静地等待着他。
或许,有些门一旦被叩响,就再也无法装作听不见。有些挑战,即便前路未卜,也值得押上一切,去赌一个可能性。
他转过身,对一直等待他决定的宋柯,缓缓地,点了点头。
“接。”
一个字,轻如叹息,重如千钧。
接下来,将是与太和麦田艰难的重新规划,是与歌迷坦诚的沟通,是密集得令人窒息的语言训练、表演工作坊,是飞往首尔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顶级制作团队,是去扮演一个在异国语言中逐渐失去记忆的男人……
而第二张专辑的旋律,在心底某个角落,并未熄灭,只是暂时沉潜,等待着主人从另一个战场归来后,带着全新的故事与伤痕,将其重新点燃。
韩国电影《我脑中的橡皮擦》的邀约,如同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了沈遂之前路的另一个岔口。这一次,他选择踏入光影之中。未来是掌声还是叹息,是巅峰还是险峰,唯有走过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