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晚原本不打算听,心里想着是什么导致信号测试结果与预期不符,是否是温度、湿度或者其他因素。但落入耳中的某道声音,让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贴在离外墙墙壁只有两三寸的位置,放缓呼吸,慢慢走过去。
转过墙角,透过绿化带中几丛红花檵木的重叠枝叶,看到不远处有人正在来回踱步。
那人一身湖水绿休闲式西服套装,波浪卷发蜿蜒在背,一手托着一叠纸,另一只手前后翻页。隔着一段距离,他听不太清楚她在说着什么。
周围没有其他人。
他准备往那边走,下一刻看见她将长发往后捋,金属材质反光在耳廓处亮而闪,不是耳钉花纹,而是蓝牙耳麦。
他看清她的脸。刚才没有听错,的确是姜屿夏。
她语速不快,眉却皱起来,找了块路沿石坐下,右手握着笔,在文件袋上写写划划。卷发从肩头滑落,珠帘一般掩住秀丽精致的侧脸。
手机在掌心震动,来电显示是师弟。
他点开接听,绕过拐角,从灌木丛旁走出。却看见她利落起身,顺着路朝远处仓库门疾步而去。
师弟说测试有进展,导师准备开个小会,催促他回来。
他刚出来没多久。不过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课题组可能需要同步进度。
他遥遥望了眼远去的背影,觉得像是春回大地时湖边一株细柳。
“我知道了,我……”他突然顿住。
姜屿夏此时已经跌在地上,手掌撑在身侧,文件袋和打印纸散作一堆,在风中打着卷,水性中性笔在地上滚了很多圈,停在靠近路中间的地方。
“贺老师从楼上下来了,我们等你。”师弟没注意到他的停顿,继续说。
只是几秒的工夫,她已经起身,收拢好纸张,跑了几步捡起笔,又从地上拾起亮闪闪的小物件,塞回耳朵里。
“好,这就过来。”他说,目光锁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她一边和电话那头说话,一边匆匆忙忙朝远处仓库区域跑。
他皱着眉,觉得她可能还是崴了脚,因为能看出来有些一瘸一拐,不过不太明显。他想她应该并不严重,调转方向回去,路上给她发了消息,问刚才是否扭伤、情况如何。
导师和同门讨论时间比预期要长,直到结束,已经超出晚饭休息时间约莫一刻钟。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他刻意待到最后。
姜屿夏是几分钟前回复的,“没事没事小事情,跑得太急摔倒了。你看到啦?有点丢脸……”紧随其后是一个可爱表情包。
“没事就好,下次慢点。”他换下工作服,整理好衣服,锁门。
出门右拐,这是去往公司食堂的方向。他想着一会儿如果遇到她,得当面和她强调安全生产重要性,顺便调侃是不是需要补钙和维A,怎么能做到平地摔。
傍晚时分,太阳未落,群楼之间晚霞漫天。
他想到下午红花檵木在视野中晕染出的一片紫红,还有其中那道纤细背影。
脚步停顿,他转身,沿着几十分钟前走过的路,朝那边仓库方向走去。
他想弄清楚她为什么会摔倒,是不是地面起伏不平,还是堆了些挡路的砖石,又或者,她有没有在匆忙中遗失什么东西。如果刚才没有被着急叫回去,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到她身边。
路上没什么人。这是晚休时间,职工们一小时后才会回来继续上班。
他凭借记忆慢慢走着,只看见灰黄尘埃在混凝土地坪上飞扬,其余什么也没有。他又往前走四五步,回过头,才发现路肩外侧某段路沿石排列形状不规则,可能是因为之前被压坏,所以这块区域进行过翻修。
江林晚拿出手机拍照,打开置顶聊天,边走边编辑消息。
走了没几步,发觉余光处尽是未见过的景象,意识到方向弄错了。
抬眼望去,确认自己确实马虎大意。
他轻笑一声,还未完全转过身,这声笑又湮灭在喉中。
绿化带旁石砖上坐着一个人,身后一株杜鹃。
花期已过,枝蔓茂密,夕照落在琉璃绿叶间,像是落进一池湖水。
“姜屿夏,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
坐着的人闻声抬头,双手抓在脚踝处没有拿开。常绿灌木与她西服的颜色揉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衬得手腕与小腿愈发冷白而纤细。
“我、坐一会儿。”
她迟疑,没料到他会出现。
“怎么了?我看看。”他声音带了点恼怒,自己都没有察觉。
“不用,一会儿就好。”她终于松开右脚脚踝,挡开他的手。
但他的劲很大,拉过她的手腕,背包随意放在一边,半蹲在地。踝关节那块皮肤有些烫,皮下小血管隐隐破裂出血,已经显现出肿胀和淤青。
“嘶。”她缩回腿,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很轻松便挣脱,因为他其实并没怎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