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的世界是由公式、定理和清晰的逻辑构成的。
她的时间被竞赛题库、实验数据和项目方案精确地分割,高效且目的明确。
对于高中校园里的大部分喧嚣和浮动的情绪,她通常选择屏蔽,那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属于低效的“噪音”。
第一次注意到“沈疏禾”这个名字,是在高二上学期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
陈青去物理教研组送交竞赛小组的实验报告,正要敲门进去时,门从里面开了。
班主任陪着一位面色憔悴、衣着却竭力保持体面的中年妇女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女生。
“沈疏禾妈妈,您也别太焦虑。孩子文化课成绩确实有点吃力,转艺术方向也是一条路……”老师的声音温和,带着程式化的安抚。
“谢谢老师,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孩子以后……”妇女的声音透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陈青侧身让开,目光习惯性地快速扫过。
她对这类谈话不感兴趣,无非是成绩、排名、升学途径,充斥着焦虑和算计。
她见过太多家长为了分数和前途绞尽脑汁,将孩子推向各种“捷径”。
艺术?在她看来,很多时候不过是文化课不佳者寻求的避险通道,与真正的热爱或才华关系不大。
她的视线掠过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生。
很瘦,校服外套显得有些空荡,脖颈低垂,露出一截白皙的、看起来异常脆弱的皮肤。
她双手紧握着放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整个人像一株被风雨压弯的小草,透着无声的抗拒和难堪。
“沈疏禾……”陈青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什么特别印象,似乎是个成绩中游、安静到近乎透明的女生。
为了高考转换赛道,很现实的选择,但也仅此而已。
她递过报告,向老师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将这个小小的插曲连同那个模糊的身影一起抛诸脑后。
她的思维很快回到了未完成的电路图设计上,那才是值得投入精力的、有明确答案和价值的事情。
几天后,陈青受班主任所托,将一摞资料送到艺术楼的一位老师那里。
艺术楼与主教学楼氛围迥异,空气中飘散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走廊墙壁上挂着色彩大胆却略显稚拙的学生习作。
对她而言,这是一个陌生且秩序稍显混乱的领域。
找到对应的办公室,老师却临时不在。
隔壁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有细碎的笔触摩擦画纸的声音。
陈青打算将资料放在门口,正要转身离开,目光无意间瞥过门缝。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照进画室,在空气中拉出长长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里飞舞。
画室空旷,只有一个身影坐在角落的画架前。
是那个叫沈疏禾的女生。
她背对着门,微微佝偻着背,全神贯注地对着画板。
一只手握着炭笔,另一只手抵在画纸上,动作稳定而持续。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像某种专注而绵密的低语。
陈青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住了。
她见过的“艺术生”,大多带着点散漫或刻意营造的“艺术气质”,但眼前这个背影,透出的却是一种近乎倔强的、孤注一掷的认真。
那不是敷衍了事的应付,也不是浮于表面的风花雪月,而是一种沉下去的、近乎笨拙的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