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
“嗯?”
“还有一件事……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我一直……想跟你说清楚。”沈疏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然,“高三那年,你发短信问我……要不要上同一所大学。我回复了你……很糟糕的话。”
陈青吃饭的动作顿住了,她也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沈疏禾,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没有惊讶,没有回避,仿佛一直在等这个答案。
“那时候,我家里……出了很大的事。”
沈疏禾艰难地开口,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情绪,“我爸爸……欠了巨额债务,人跑了,家里天天被追债。我妈差点崩溃……我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未来一片漆黑。”
她深吸一口气,不敢看陈青的眼睛:“我看到你的短信……你说希望我们上同一所大学。那个未来太好了,太光明了,光明到……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我一身污糟,家里一团乱麻,我拿什么……去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
“我当时……大概是害怕了,也自卑到了极点。”
她终于抬眼,看向陈青,眼圈微微发红,“所以我才说了那些话……说什么‘不是同一个世界’。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我当时……推开了一切我觉得太好、太干净的东西。对不起。”
终于说出来了。
这句迟到了多年的道歉和解释,像一块巨石落地,震得她心口发麻,却也带来一种虚脱般的轻松。
陈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那双总是冷静分析一切的杏眼里,眸光微微闪动,像是终于解开了某个困扰她许久的谜题。
沉默了几秒,她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我猜到了。”
这次换沈疏禾惊讶了:“你……猜到了?”
“我见过戴婉仪了。”陈青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在你请假之后。她情绪很激动,说了很多。虽然逻辑混乱,但提到了你家里有麻烦,并且……强烈警告我不要再去‘打扰’你,说我的存在对你是一种压力。”
她顿了顿,看着沈疏禾:“结合你后来的回复,我大概能推断出,你当时处境艰难,并且……可能因为我的联系,感到了不适。所以,我没有再回复。”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不是被她的冷漠伤害后失望离开,而是洞悉了她的窘迫和言不由衷后,选择了尊重和沉默的退开。
这种克制和理解,比任何安慰都更让沈疏禾想哭。
陈青沉默了一下,目光微垂,落在手中的杯子上,似乎在审视一个多年前的、不够完美的决定。
她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丝罕见的、近乎犹豫的语调。
“只是我现在回想,那个选择虽然理性,但或许……也是一种懦弱。”
她抬起眼,目光坦诚地看向沈疏禾,“我那时太习惯于非黑即白的逻辑,以为不打扰就是最好的方式。我没有追问下去的勇气,害怕我的追问真的会变成一种你无法承受的压力。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或许应该更坚持一点。”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触碰到沈疏禾心底最酸涩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推开了对方,从未想过,那个在她眼中始终坚定、无所不能的陈青,竟然也会有为当年的“不作为”而感到懊悔的时刻。
“不,不是的……”沈疏禾连忙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你不需要道歉。你当时的做法没有错,那种情况下,任何的追问可能真的只会让我更想躲起来……谢谢你当时,选择了让我觉得最安全的方式。”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被抛弃在黑暗里的人,却不知道,那个她仰望的人,曾默默地在她的世界边缘停留过,看懂了她的狼狈,为了守护她那点可怜的自尊而选择安静离开,甚至多年后,还会为此感到一丝歉意。
心结解开,沉重的过往仿佛被窗外的夜风吹散了不少。
沈疏禾忽然觉得,一直压在她心上的某块关于“陈青”的巨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理解和难以言喻的共鸣。
“不过,”陈青听到她的话,神情稍霁,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动作自然,“现在能听到你亲口说出来,很好。”
她抬眼看向沈疏禾,目光里似乎有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笑意: “也谢谢你告诉我。还有,很高兴看到你现在……走得很好。”
沈疏禾看着她,也慢慢地、真切地笑了起来。
那是卸下重负后,轻松而明亮的笑容。
“嗯。”她用力点头,“我也觉得……我好像,终于走在自己的路上了。”
窗外,科技园的灯光次第亮起,如同星辰落入凡间。
窗内,两个错过了许久的灵魂,终于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以一种更成熟、更坦诚的方式,重新看见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