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我是别人盛大青春的小配角,也会是自己盛夏里的女主角。”
酒桶似乎忍不住开口:“Es ist so…”[是这样的……]
詹苔看见Linus眨了眨眼,果不其然悄悄低头看见了他新发的消息:“Was Rassismus Problem?”[什么歧视问题?]
来自Linus很日常的提问式安慰。
她的手停在键盘上很久。她听着酒桶大肆谈论之前他和秦半宁他们讲的那些话,精神病,体谅,让步。
一瞬间她自己的身影仿佛和那天Daf教室里据理力争被气哭的她们重合,可是她不再开口。
没用的,中介息事宁人,更不要提学校里的老师和酒桶这个老登。
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呢?凭她有一张精神病患者的病例确诊单,凭她悲惨的过去,所以即使Lucia开口利刃刺向他人,也无条件被保护着吗?
错了就是错了。她的伤口怎么能是纵容她伤害别人的借口。
她不觉得一句对不起很难啊。
凌博士听完似乎不打算管,她只和詹苔说下次再遇到骂回去就好了。
詹苔突然很疲倦,最后也只敲下很简单的几个字符。
苔上雪:【nichts.】[没什么。]
她出来的时候和南椋月擦肩而过。
“怎么样?”秦半宁坐在台阶上问她。
詹苔看着她摇摇头,注意到少了两个人:“朱寄郁和杨思禾呢?”
“杨思禾最后一个,她懒得等就先回去了。”秦半宁回她:“朱寄郁去上厕所了吧,他之后应该就在教室等着了,毕竟下一个就是他了。”
她点点头,坐到了秦半宁的身边。
“他还说难得大家之后都没什么事,开完家长会一起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吧,阿苔你去不去?”
“我?我都可以,有点不太想动,但是过去坐坐也挺好的。”詹苔应声。
手机震动两声,她打开,看到建外中德的学生群里项目主任发了好几张图片出来。詹苔点开,是他们的毕业照。
他们说,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直到詹苔作为提早离开的那一个,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意味。
她不会再有这样毫无隔膜的,热烈,专注而成群的校园生活了,那些抱着单词书和同学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日子,十一二点躲在隔壁宿舍开小夜灯一起复习语法的日子,晚上只有半个小时洗漱吃饭就去找Linus课后辅导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相片里的少年们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看向镜头,眼神里是他们自己觉察不到的意气风发。
她的目光落在好朋友杨枝的手上,看见了她手里的小猪玩偶,是她的红豆。那天抱着糯米时和杨枝微信聊起毕业照的事,杨枝的话给了她启发。如果她不能出现在毕业照里,那就留一个念想吧。
她让詹京墨从她房间里把红豆带了过去,拍毕业照时,被Linus,杨枝和中教老师分别抱在手上。
只可惜除了杨枝拿着红豆的那一张,剩下的照片都没有被选中。
她有些遗憾。一年啊,真的太快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走得这么早,因为公立学校的文件问题而来到这里。在她坐上飞机的一个月前,南椋月和秦半宁刚离开的时候,Linus正在因为学生的离开而感到遗憾,他当时问詹苔:“Werden du und Jenny bleiben?”[你和詹京墨会留下吗?]
“Ja.”[会的。]那时候的詹苔坚定地回答。那几个星期Linus连着问了两三次,她都是肯定的答复。
却没有想到改变来的这么快。
Linus于詹苔,称一声恩师也不为过。
还没入学的时候宁伊人就天天和她念叨Linus有多好,詹苔在见到他第一面时就很喜欢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灰蓝色。
她刚到建外时对德语狗屁不通,一看大家居然暑假都上课了还有开学摸底测,整个人都快碎了。
后来宁伊人姐姐告诉她可以去找Linus,约他在咖啡厅课后辅导,她水灵灵提着自己二十七分的摸底测卷子就去了,同时过意不去,在小食堂甜点铺子买了盒曲奇给他。
之后两个人也算是有了默契,每周一次在咖啡厅的课后辅导,她给Linus带小甜点,Linus请她喝咖啡,哪怕后来Linus不再是她们班的老师,这样一周一次的德语小灶也没有停过。
詹苔自己勤勉,天分也不算烂,再加上Linus定期喂招,慢慢坐稳了第一梯队。后来参加A2考试的时候,成绩百分比蹦到97%多,只被Vivian压在下面。
Linus的课后辅导当然也有别的学生在约,只是他们全约在晚自习,搬着椅子坐在教室外面。只有詹苔会晚自习前在咖啡厅约他,因为詹苔总觉得晚自习背单词是最专注的。
她不是个自信的小孩,如果没有Linus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夸奖和肯定,每一次在她说“ich spreche scheisse Deutsch”[我说的狗屎德语]的时候,坚定地摇头否决说:“Nein, May. Du bist so klug, du lernst Deutsur für zwei Wo, aber du sprichst so gut, viel viel besser als manche Schüler in deiner Klasse.”[不,玫。你很聪明。你只学习了两周德语,但是你说得这么好,比你班上的一些同学好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