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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约翰·克利斯朵夫(下) > 第51章 燃棘 2 (1)

第51章 燃棘 2 (1)(1 / 2)

 第51章 燃棘 2 (1) 第九章 燃棘 2 (1)

他们离开巴黎,正穿过那些浓雾弥漫的广大的平原,十年以前,克利斯朵夫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来到巴黎。那时他正在逃亡,但那时,他的朋友,他所爱的朋友还活着。

而克利斯朵夫无意中闯到朋友那儿去……

最初克利斯朵夫还没有完全摆脱混战给他带来的刺激,他很兴奋,高声地说话,激动地讲述着他所看到的和所做的那些事,他对自己的勇敢感到十分得意。玛奴斯和加奈也尽量说着话,引开他的注意力。但狂热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克利斯朵夫不出声了,只有两个朋友继续谈话。他被这场混乱弄得糊涂,却并不丧气,他想起了从德国出逃的时光。逃,逃,老是逃……他笑了,他并不为离开巴黎而难过;反正世界这么大,到处的人又都是一样的。只要与朋友在一块儿,那么上哪儿都无所谓。他想第二天早上就能见到奥里维……

他们到了拉洛什。玛奴斯与加奈直等到火车发动才走,克利斯朵夫不停地问在什么地方下车,到什么旅店投宿,在哪个邮局取信件,他们与他道别时,看上去很难过。克利斯朵夫却很高兴,说道:“得了罢,别这么沮丧。后会有期!这又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天我就写信给你。”

火车开了,他们目送他渐行渐远。

“可怜的家伙!”玛奴斯叹道。

他们回到汽车上,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加奈说:“我觉得我们这么干是犯罪了。”

玛奴斯先是一声不吭,然后答道:“嘿!死的反正死了,我们应该救活的。”

天黑下来,克利斯朵夫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坐在车厢一角出神,他已经清醒过来,却觉得浑身冰冷。他看了看手,看到了血,那并非自己的血,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又想起杀人的一幕,他知道自己杀了人,却不明白为什么。他把战斗的经过回想了一遍,但这回眼光不一样了,甚至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加入。他从头开始回忆,自己怎样与奥里维一块儿上街,可是一想到这儿,他又糊涂了,后面的想不起来了。他怎么能跟和他有不同信仰的人一起叫喊、打架呢?他们奋斗的目标又不是他的目标。那时他难道不是他自己了?……他的意识,意志,都消灭了。这一点认识让他又惊异,又惭愧,难道他竟不能做自己的主宰吗?……现在,快车把他带向前方,而那个带着他的精神飞奔着的思想也像黑夜一样阴沉,那股引导他的无名的力让他晕眩……他努力想定下心神,结果只是换了一个题目来操心。离目的地越近,他越想念奥里维,越是莫名其妙地不安。

到站的时候,他先张望一下,想看看月台上有没有他亲爱的朋友……下了车,又东张西望。有一两次,他看走了眼,仿佛……噢,不,不是“他”!他去了约定的旅馆,奥里维也不在。这当然没什么奇怪的,奥里维不可能先到。但从此,克利斯朵夫开始焦虑不安地等待起来。

天已大亮,克利斯朵夫到楼上的房间看看,下楼吃了饭,上街闲逛,装得舒适自在。他欣赏了一会儿湖,去铺子里看了看,跟饭店里的姑娘谈笑了几句,翻了翻画报……真是没劲儿。时间过得好慢啊!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七点,克利斯朵夫简直不知道干什么才好,便提早吃了晚饭,其实他也没吃什么。于是重新上楼,吩咐仆人要是朋友来了,立刻带他来他的房间。他背对房门,坐在桌子前面,无所事事;他什么都没有,惟一有的是刚买来的一份报。他强迫自己看,却又心不在焉,耳朵老是注意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他等了整整一天,昨晚又没睡好,所以十分疲倦,神经很敏感。

他忽然听到房门打开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使他并没有马上回头看。他感到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他转过来,见奥里维的微笑的脸。他并不惊讶,只是说:

“啊,你总算来了!”

可是仅一刹那间,什么都不见了……

克利斯朵夫猛然站起身,把椅子掀翻在地。他呆了一会儿,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如死人,牙齿格格直响……

从那一刻起——虽然他仍没有确定,他反复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已经知道了,他已预感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他再也不能待在屋子里了,便到街上转了一个小时。回到旅馆,有他一封信。啊,他就知道会有信的,他手指颤抖着接过来,奔上楼,拆开,一读到奥里维死去的噩耗,马上晕了过去。

是玛奴斯写来的信,说昨天隐瞒他要让他离开,完全是奥里维的意思:奥里维希望他离开。信上又说到克利斯朵夫留下来什么用也没有,只会白白把命送掉;但克利斯朵夫为了粤里维,为了其他朋友,也为了他自己,是应该活着……奥兰丽也以潦草的字迹附言,说她会料理那位可怜的先生的后事……

克利斯朵夫恢复了知觉后便疯了似地冲向车站,只想掐死玛奴斯。旅馆的穿堂中一个人也没有,街上也空荡荡的,黑夜中有几个晚归的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疯狂的家伙。他像一条恶狗只想咬人,心里只想着:“杀玛奴斯!杀!”他要回巴黎,夜班快车已走了,只能等第二天早上了。那怎么行!他随便上了一班开往巴黎方向的火车。那是一班慢车,逢站必停。克利斯朵夫自己在车上不停地想:“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法国境内的第二站,火车竟停下来不走了。克利斯朵夫简直要疯了,他下了车,打听还有没有车,睡眼惺忪的职员们压根儿不搭理他。无论他怎么做,都已太晚了,对奥里维而言是太晚了。他甚至见不到玛奴斯,自己就得先被捕。那么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继续向前吗?回头吗?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他几乎想去自首了,但潜在的求生的本能拦住了他,劝他回瑞士。两三个钟头之内,去任何地方的火车都没有。克利斯朵夫不想待在候车室里,便走出车站,在黑夜里胡乱地走。一会儿他到达了荒凉的田野,走到了草原,周围散布着些小柏树,表明他正在走近一个森林。他进了林子,没走几步就扑倒在地,嚷着:“啊,奥里维!”

他趴在那儿,嚎啕大哭。

过了好久,他听见远远地传来了一声火车的长啸,便爬了起来,想回到车站,却又迷失了方向。走了一整夜,好累,反正走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只要一直走,什么也不想,一直走到不会再思想,走到死!啊,要是死了就好了!……

黎明时分,他进入一个法国村庄,已距离边境很远了。这一整夜他都向法国的方向走的。他走进一家乡村客店,大吃一顿,又继续上路。中午,他倒在一片草原上,一直睡到傍晚时分。等他醒来时,天又黑了,他不再疯狂了,只感到痛苦万分,胸口闷得慌,好不容易才捱到一个农家,他要了点儿面包,请求借宿一晚。农夫仔细地端详着他,给他了一个面包,带他来到牛棚里,从外面锁上门。克利斯朵夫躺在草堆上,靠近臭烘烘的母牛,啃着面包,他流泪了,又是饥饿又是痛苦,还好他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仍躺着不动,心里巴不得死去。农夫站在他面前一直看着他,不时瞟一眼手中的报纸。后来,他走上前,递给克利斯朵夫一张报纸,报上赫然印着他的照片。

“不错,是我。”克利斯朵夫说,“你去告发吧。”

“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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