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别睡了,快醒醒,我害怕!”
一阵断断续续压着恐惧的哭声在谢朝蘅耳畔响起。她不耐烦掏了掏耳朵,寻思哪个小鬼又在她睡觉时骚扰她。
真是不长鬼眼,她非要治治这不怕死的小鬼。
手摸住袖中符篆,她猛地睁开双眸。
弹身而起,流光从她手心滑过,明黄纸符篆已经贴在了蹲在她身侧的小鬼脸上。
她挑眉,拍了拍手,道:“打扰本姑娘睡觉,信不信本姑娘将你吊在烈日下曝晒三日!”
“呜呜呜,我信。”
小鬼哼哼唧唧哭着,吐出的气将贴得并不稳当的符篆吹落。
一张苍白没有血色,哭得眼泪鼻涕横飞,五官扭曲、丑得惨绝人寰的脸凑到她面前。
“嘭”一声,拳头出击,丑鬼被谢朝蘅招呼了一拳,一屁股坐地上,捂着脸彻底大哭起来:“呜呜呜,别打我,我是人,不是鬼。”
“人?”
谢朝蘅神色微变抬眸。
薄雾冥冥,月华失光。
萧索寂然的几颗星子闪着黯淡的光,一阵阴风吹过,隐身在雾里的树随风跳起了犹如鬼魅般张牙舞爪的舞。
沙沙沙,寂静中透出几分悚然的意味。
她不是睡在客栈里吗?这是——
哪里?
心中尚不明,身旁被误伤的人已经直接躺下,四肢摊平。
他在泥地上翻滚,口舌含糊不清道:“鬼抓我,现在人也打我!我活不下去了!”
谢朝蘅瞧着他撒泼打滚的样子,面色一言难尽。
怎么活不下去了?这哭声,铿锵有力!这精神,亢奋扬扬!这阳气,也是——
快没有了!
瞧着他发青的印堂和泛白的眼窝,谢朝蘅叹了口气,阴气太盛,不驱赶,这人恐怕就要被孤魂野鬼上身了。
她从袖中掏出符篆,顺势抛向夜空。火焰炸开,驱散了此地的浓雾和阴气,让人感到几分温暖。
那人哭声顿时卡住,他哆哆嗦嗦看向燃起的符篆,然后又看向谢朝蘅。
明亮火焰下,他看清楚了她的脸。
少女瞧着约十七八岁,及腰的长发被她简单高束,发上无多余坠饰,只用一个木钗固定。
肌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一双棕色眸明亮如秋水,让人想起疏雨下清澈的弦月,妆点了她略显清冷英气的容貌。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悲哭求她救自己。
她却退后几步,抱臂挑眉,神色淡淡打量着他,还不时冷哼几声,姿态孤高,让她本就不让人亲近的外貌显得更加凛若冰霜。
于是,他只张着嘴,好半晌憋不出一句话,心下更加绝望。
完蛋了,这姑娘瞧着便不好相处,听她刚刚烦躁得要将自己曝晒三日,肯定不会救自己的。
谢朝蘅不知他心里的九九,待又冷哼一声压过了肚子饿的咕噜声,她才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没让这小子听见。
夜间赶到此城时她已经饿了一天,没想到街市已经收了摊,住的客栈也不提供吃食,自己只好饥肠辘辘入睡。
不过——
她目光在他的绣金长衫上滑过,这小子身上衣衫价格不菲,想必是富贵人家,救他恰好赚点银子。
下了决定,谢朝蘅便上前蹲下,和颜悦色道:“这位公子,姓甚名何?”
她微微歪头,眸间溢出淡淡微笑。右脸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酒窝,面容轮廓瞬间甜柔了下来,让她浑身的凌厉之气被削弱。
她知道自己的长相,不算亲和,刚下山除妖时,因被迫接受琅玕因人兵解的噩耗,她对人没有丝毫好感,常常冷着一张脸,做法大胆,连话也不多说。
结果就是常常被人写下穷酸而孤傲的评价,导致挑捉妖师的雇主见此评价,纷纷跳过了她。
赚不到银子的她在辟寒金当了半年店小二,控制好了面部肌肉,学会了平易近人的微笑后才再次出山。
果然,她一笑,面上青年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脸上神情轻松了些许,磕磕绊绊开了口:“我姓忤,名仲正。”
“好,忤公子,夜深露重,我一时瘸眼,将你看成了妖鬼,故才不小心锤了你一拳。真是十分愧歉,你如果无法原谅的话,也可以打我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