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电闪雷鸣,悄寂已久的苍鹰掠过广袤辽远而无边萧疏的燕北土地,搜寻肥硕的猎物以度过冬令。
在第一场雪落下时,谢楹离开了燕北。
时局动乱,有自立为王者割据占地,朝廷急召燕王率幽州突骑入京,威慑四方,以正朝纲。
恰当此时,有蛮夷细作刺杀燕王及郡主,燕王世子替父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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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马上千,精兵数万,黑压压的幽州突骑星夜疾行,随世子仪仗袭往都安。
城墙巍巍,阻的是城内的靡衣玉食与城外的满目疮痍;宫墙岿岿,断的是墙外的人情冷暖与墙内的虚情假意。
虽说是寒冬腊月,可宫内处处绿草如茵,群芳斗艳,彩蝶翩然,树树间以名缎锦绸捆扎相连,恍然若千树万树奇花开放,隐隐间,丛中有缕缕轻雾萦绕,若临仙境。
此时燕北早就是荒草枯连,遍野不见绿。
谢楹踏入皇宫后一路见尽了窈窕繁华,她饶有兴趣问道:“宫内与宫外果真截然不同,为何宫内明明深冬腊月,却还草木皆春?”
接引谢楹入宫面圣者,乃黄门侍郎崔平。崔侍郎毕恭毕敬,却又顾左右而言他答道:“世子不知真龙吐息涵养万泽之说?天子脚下花草皆仰仗陛下而得以凌冬开放。”
“……”谢楹缓缓发出疑惑的哼声,“……嗯?”
虽然有些不解,但她还是热情附和道:“那是我孤陋寡闻了。果真是真龙之气,天子庇佑的都安也比外面海晏河清些,幽州从未有如此美景,叫人看了好生羡慕。”
飘散的水雾带着些许热意,谢楹笑得十分真诚,只是雾气叫人看不真切。
崔侍郎压低了声音又道:“太后娘娘喜爱花草,不忍见其受寒霜摧残,于是引了处温泉水萦绕宫中。”
谢楹又是真真切切道:“啊,原来如此,是人为的呀,真是神奇。”
崔侍郎讪笑,与谢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从面见礼仪到吃食举止,谢楹问题跳脱,他也一一回答。
宫道修葺平整,行者不需费力。谢楹却走着走着越来越慢,虽是与崔侍郎相谈甚洽,但心头笼罩的不安愈盛。宫内的奢靡之风触目惊心,仿佛天下的物华天宝都汇入了都安,在这里歌舞升平,民熙物阜,不知死生为何物。
天子式微,外戚专权,如今又召燕王率重兵入京,天子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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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越是靠近皇帝处理政事的未央宫,越是少见繁花锦缎,没有白雾笼罩,连带着四周都寒冷下来。
殿外停着仪仗,宫人数十。
崔侍郎提醒道:“那是太后娘娘的仪仗。”
谢楹愣住,原本只要觐见陛下她心里就打了一路的鼓,现在又来了个阔绰无度的太后。她瞪着眼睛想了想太后得打扮得多珠光宝气才符合一路走来的景象,只可惜她思想层面还停留在“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
困惑地想了一下,突然有些想笑,于是谢楹方才心中的慌促也少了些,坦坦荡荡入了殿。
暖香袅袅,金殿辉煌,谢楹不敢东张西望,规规矩矩顿首行礼。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轻响,天子放下手中汤碗。伴随着玎玎作响的相击声,他缓步走向谢楹。美玉环佩,金锁璎珞,每走一步都如乐作焉。窸窸窣窣的布帛声靠近,谢楹视线里出现一方衣摆金丝掐就的龙纹由团云拥簇,隐隐华光中现。
一只暖玉色泽,修长瘦削的手虚扶起她。
他轻笑一声,温言道:“既是同宗皇室,一脉同源,不必多礼。”虽久病缠身,气若丝连,但缓缓的不显孱弱,反倒如风过竹林,飒飒清爽。
谢楹久闻陛下病弱,哪敢让陛下真的用力,蹭的一下站起来,抬头瞄了一眼圣颜。
皇帝面色白皙,清俊温和,眉目却属那浓墨重彩,桃花般的双眸清澈明朗,又似含着一丝丝氤氲的山雾。
她只瞥了一眼便低眉顺目站好,道:“家父蒙难,未能亲身面圣,臣替父从事,微末之力愿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重用,还望陛下不弃!”
皇帝道:“得卿之言,朕放心矣。”
太后在书案边走了几步,头上珠钗也晃着叮叮当当响,她打量了一会,笑道:“世子年岁几何?哀家看着似乎与皇帝年岁相仿,或许可以常与皇帝一同说些话。”
“回太后的话,臣今年十七,单名一个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