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有理有据。
楚澈顿了顿,又默了半晌,目光闪烁了片刻,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接着道:“兰衡至今尚未婚娶,不知阿宓可否从中做媒,为他寻一门满意的婚事?想必,他大抵会愿意。”
嘉宓欢天喜地的信了。
她对着京中贵女的画像挑了几天几夜,筛选了很久,选出了几位满意的贵女,拿去文华阁给谢砚之看。
秋日的凉风从窗帷吹入,那人正襟端坐在阁内。
这日是休沐日,阁臣都不在,只有谢砚之还在那里办公。
他手畔是一张随意勾勒的水墨青竹。
微凉的风将谢砚之鬓边的碎发吹了起来,惊动了他桌面的纸张,将他写的奏疏的一角吹起。
嘉宓没注意奏疏写的是什么,她对于政务,其实并不算了解,但她却一眼注意到了那副青竹上面细小又漂亮的楷书。
“愿以岁寒操,共君摇落时。”①
她好奇地将这幅卷轴抽走,却感知到那人不轻不重的用镇纸扣住了即将被抽走的卷轴。
嘉宓抬眸,望见那一双清冷而又幽深的双眸正在缓缓地抬起打量她。
那人声音不缓不慢,起身下拜:“下官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前来有何贵干?”
礼数与距离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时至黄昏,阁中又无其他阁臣,嘉宓托着腮望他,接着俯低身体,看着并不看她的谢砚之,低声笑了出来:“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肯看本宫?”
一瞬间的对视,又快速地移开。
方才他与她的相望,不过短短数秒,嘉宓不懂,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何每次都是这样。
“娘娘天颜,微臣……不能。”
她不喜欢这番说辞,觉得谢砚之太过拘泥那些无谓的礼节,但也并未在其中纠结过多,她思索一会儿,又开口道:“谢大人喜欢青竹么?岁寒三友,竹,梅,松,大人的品行,却与青竹相似呢。”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②嘉宓慨叹一句:“确实与谢大人很像,大人的品行,与岁寒三友也如出一辙。”
“但臣不是青竹。”谢砚之的声音很低:“身在官场,沧浪沉浮,臣永远不会是青竹。”
后来的话,倒真是按谢砚之说的话去走,他在后世的名声毁誉参半。
其实不止是朝堂,他活着的后半生,亦是名声两极分化。
人人都肯定谢砚之,却又人人都不喜欢谢砚之。
他孤独着,夙兴夜寐地沉默着在楚澈去世后,辅佐同宗过继过去的小皇帝,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
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改变谢砚之。
有人说他冷酷无情,严苛峻法,这天底下对他不满的人甚嚣尘上。
可谢砚之仍然是谢砚之。
他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了,嘉宓只记得那天傍晚,她在夕阳的余晖中将她搜集的卷轴摊开给谢砚之看时,那人沉默以对的模样。
她讲了很多话,没等来回答,嘉宓转过身,看见谢砚之抿着唇,又不应声,终究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轻声问了句:“谢大人,不喜欢吗?”
那人眉眼低垂,她等了很久,只看到他摇头,接着道:“娘娘有心了,只是……微臣并不值得任何一个人上心。”
嘉宓只觉得是自己冒失的行为让对方太过懊恼,回头想了很久。
还是觉得这种乱点鸳鸯谱的行为,或许着实让人恼怒。
这一世,她想,她一定要留心谢砚之真正喜欢什么样的人才行。
*
回到林家时已是入夜,嘉宓推开院门,望见谢砚之正端坐在窗前,点了蜡烛读书。
春末夏初微凉的风从窗棂吹入,将火苗吹得闪烁,嘉宓的脚步声很轻,却还是将窗边的少年惊扰。
谢砚之抬起头时,刚好瞥见王嘉宓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有肉的香气,还有青竹的味道。
他很熟悉竹叶的那种清香,以及肉香扑鼻,他想不注意到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