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的头脑,使不尽的力气与干劲。
这些阿龙都没有。
生在平民窟底层,在他固化的思维中,这是命。就该受着。每当眼中映出他人做着向上的倒影。他脚软手麻肩膀子抽,心里冒起无名火,嘴上成串甩出唯一能自以为傲的污言秽语炮击对手。
没人向他发起挑战,可在一个彻底躺平的人看来,所有还在运动的人都具有踩到他身上的可能,都是潜在的威胁。
威胁产生敌对,敌对催生争斗。阿龙酷爱混迹人群,吃喝样样都来。自有一套:我自随风去,万事皆可期的混混心态。真遇事时却只会扯着那张嘴搬弄是非,没少被人“挂念”。
身边渐渐空荡,家底渐渐日益亏空。失去了物质支持,周身冷清不少。
连他得罪过的各路冤家,再碰见时予他的也不过仅仅一撇:油光和灰尘在瘦削男人头顶混交,掉渣皮鞋上的污渍堆积后跟,铺了长长残渣。
鞋底基本磨平,阿龙就着滑稽的拖沓感扭头瞪视回去,誓要在目光交接中扳回一局。
为什么他不看我,
为什么没人看到他刚看了我……
为什么无人在意,为什么不被看到!!!
每当这时,惊诧和不甘便像倾盆大雨,自头顶到脚尖浇了个透心凉。把他高高扬起的斗志瞬间拍到了头皮之下——好痛,好恨!
阿龙坚信不是人来找事,而是事来找人。
当他听闻有这等好事的时候,毫无了解就同其狐朋狗友一起奔向了代表荣光的帝国舰船。丝毫不想自己是与地沟油类似的资源,他要经历的是一场废料般的回收。
年迈的姑婆拖着病体艰难在狂涌的人群中扎稳脚跟,双手紧扒他的胳膊呜咽:“这是有代价的……孩子!这是有代价的!”
阿龙的眼紧盯着星舰。此刻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了。及其全身的感官,都被未知的遥远希望牢牢占据。
而在他只要微转头颅便看得见的地方:阻碍他的力道消失,老妇浑浊的泪洒落经年肮胀的大地。
无所谓,阿龙想。有关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值得留念,他正在升向天空。
他们被满满当当的塞作一块,左右上下嘈杂不堪。袜子鞋底头皮耳道,各种难言的味道在封闭空间里炸开。阿龙也真的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般:紧紧挨着,瞪眼张嘴,眸中透着无机质的诡光。
阿龙有一种奇异的错觉,漫长煎熬的运输正在······正在腌制他们。
过了多少个日夜?除了每日定点投放的大量营养液,时间已然将他们遗忘。沙丁鱼们眼看着大量摄入的人以离奇的速度膨胀,眼看着掰手指和刻划线的人放弃计算时间,眼看着本就有限的地方被浮肿的人体一点点填满。
大口吞吃,起初只是等待的一部分,后来,渐变成生活的全部。
原来家乡到的主星距离那么远,阿龙的脸严丝合缝的贴在另一人的后背。挤压面汗津津的,由于鼻头的突起而更加难受。
“鼻梁是塌,但这可不妨碍他这张大帅逼脸!待到星舰登录时,就是你龙哥大展宏图的时候!!”
阿龙手托养剂见缝插针地进食,偶于咀嚼间回忆起过去。
他想的是,等在那边落脚了,机会自找来了家业辉煌壮大了。在回来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洗洗眼。
嚼着嚼着,身体发福了,脑袋混沌了。再望向小小窗口倾泻而下的营养药剂时,阿龙脖子底下是积累的厚厚脂肪和一具僵化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