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下来时，林羽刚和李雪、陈瑶分开。晚风卷着烧烤摊的烟火气掠过街角，他踩着自己被路灯拉得老长的影子往前走，鞋跟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空落。

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脚边忽然撞上一团软物。林羽吓了一跳，低头看，才发现是个女人蜷缩在树根旁，长发凌乱地铺在肩头，身上落了几片枯叶，一身酒气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漫开。

他蹲下身，试探着轻唤：“小姐？你没事吧？”

女人没应声，只是眉头皱了皱，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哭腔。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和泛红的眼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羽叹了口气。这巷口偏僻，深夜不安全，总不能把人扔在这儿。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想扶她起来，指尖刚触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猛地甩开，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别碰我……”

“我送你回家，”林羽放柔了声音，“你家在哪儿？”

女人抬起头，眼神涣散，看了他半天，忽然“嗤”地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泪：“家？我没有家……”

林羽没辙了。他看了看四周，实在找不到能联系她家人的线索，只能半扶半抱地把她架起来。女人很轻，靠在他怀里时，像只受伤的小兽，呼吸温热地拂过他的脖颈，带着酒气，也带着点说不清的柔软。

“先去我那儿吧，”林羽低声说，“醒了再说。”

他租住的公寓离这儿不远，在老楼的三层，没有电梯。林羽费力地把人往上拖，女人的头时不时磕在他的肩上，发丝扫过他的脸颊，有点痒。到了门口掏钥匙时，她忽然抬起头，眼神清明了一瞬，盯着他的侧脸看，轻声问：“你是谁啊？”

“林羽。”他开了门，把她扶进客厅，“你先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打在地板上，映出女人蜷缩在沙发上的影子。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林羽把温水递过去，她接过来，却没喝，只是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水光发呆。

“你喝多了，”林羽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明天醒了就好了。”

女人忽然抬起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杯子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他骗我……”她声音哽咽，“说好了要结婚的……结果呢……”

林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纸巾。有些情绪，需要哭出来才好。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大概是被相恋多年的男友背叛，今晚喝了太多酒，稀里糊涂走到了这里。林羽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像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歪在沙发扶手上，呼吸也平稳了。林羽走过去，想把她扶到客房床上，刚碰到她，她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眼睛半睁着，带着水汽：“别走好吗……”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落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柔和得让人心头发软。

……

晨光透过纱帘漫进来时，林羽先醒了。

窗帘没拉严，一道金晃晃的光斜斜地打在地板上，尘埃在光里跳舞。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带着细腻的质感，像上好的丝绸。

身边的人还没醒，长发散在枕头上，几缕贴在汗湿的颈侧，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小巧挺翘，唇瓣带着自然的粉，像是昨夜被揉碎的花瓣。

林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阳光慢慢爬上她的脸颊，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连带着那些未干的泪痕，都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他想起昨夜的片段——她滚烫的呼吸，发间的栀子花香，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别走好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闷，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软。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下床时，床单轻轻动了动，身边的人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腰间还带着他昨夜留下的红痕，像开在雪地里的花。

林羽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过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老槐树抽出了新叶，嫩绿嫩绿的，被风一吹，沙沙地响。远处传来早点摊的叫卖声，豆浆油条的香气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混着屋里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属于清晨的、鲜活的味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她还在睡，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林羽走过去，拿起旁边的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脚踝，细腻得像瓷器。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关上门时，门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客厅的沙发上还扔着她昨天的裙子，皱巴巴的，沾了点泥土，旁边是他的衬衫，领口敞开着，像是昨夜慌乱的证明。

林羽走到厨房，想烧点水。水壶刚放在灶上，就听到卧室门开了。他转过身，看到她站在门口，身上裹着他的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长发松松地挽着，露出光洁的脖颈和锁骨上的红印。

她的眼神还有点懵，看到他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耳根瞬间红透了。

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水壶加热的“嗡嗡”声。

“醒了？”林羽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干涩。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衬衫的衣角，露出的脚踝在地板上轻轻蹭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我去买早点，”林羽拿起外套，“你……先洗漱， bathroom在那边。”他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逃也似的出了门。

关上门的瞬间，他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让他发烫的脸颊稍微舒服了点。

楼下的早点摊前围了不少人，他排队买了豆浆、油条，还有她可能爱吃的甜豆花。付钱的时候，老板娘笑着问：“小林，今天买这么多？家里来客人啦？”

林羽愣了一下，含糊地应了声：“嗯。”

往回走的路上，他手里提着热乎乎的早点，心里却乱糟糟的。该怎么跟她说？道歉？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走到楼道口时，他停住了。晨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昨夜她眼底的光。

他忽然想起她昨夜的眼泪，想起她抓着他手腕时的力道，想起她发间的栀子花香。

或许，有些事，本就不需要说清。

林羽握紧了手里的早点袋，脚步轻快了些。不管怎样，先让她吃顿热乎的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