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多了那些成年人脸上扭曲的善意笑容,有时是冲他笑的,有时是自己回过头去见到他们强挤出来的。还要再附赠两句:“拿好药就回去吧,你记得路的,我有事就不送了。”他们其实不算坏,那会儿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施以援手,但如今在他刚鼓起勇气生活时,要放手了吗?
窗外的人突然就不笑了,愣了一会神,似是发现一只手里还攥着枝花苞,随即把花苞轻轻放在窗沿上,又将手里的烤红薯一掰两半,他拿了半个红薯的手伸过来,指关节在窗棂敲了敲,说了两个字,玻璃窗多少隔一点音,少年没太听清。手比脑子快地拉开了些窗子。
“嗯?你说什么?”
“尝尝”
原来是分享吗?男人也惊讶于自己找的蹩脚理由,事实是比那些假惺惺的关怀之语,更能让少年放下防备,因为他真的接过了这半个红薯。
其实少年并没有放下防备,但他在拉开窗子时闻到了烤红薯的香甜,看清了男人眼底的平静,他承认那一瞬间他并不想拒绝。也许是他社会经验不够丰富,只知坏人应当是獐头鼠目,眼神毒辣,这人长得漂亮,可能也许应该不是吧。
“吃人手软,拿人嘴短”在此刻得到了验证,少年比白哥吃得要快,也确实吃得两颊鼓鼓的,也就没空张口闭口赶人走了。你白哥有一搭没一搭吃着,寻思着何时开口好呢。
少年简而意赅地丢给他一个字“说”。
“我们确实是要借你房子拍照,但拍杂志写真需要几天时间,工作人员会常来,希望征得你同意。”
“你是明星吗?”少年吃完了烤红薯,舌尖一舔唇角便戴上口罩说着。他原先吃东西几乎整个人都要缩进屋里,口罩一戴像是整个人又放松下,身体也懒懒倚靠在窗边,却仍隔着距离。
“是。”
“名字?”
“唔,白蓼”男人唔的那一下停顿已经让少年听出了他的心思。
“这是你的艺名,真名呢?”这话隐隐带着“你好没诚意啊,我可还没同意拍照呢”的意味。
“那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几乎下意识的说出口,他们面对记者诸多询问时,那一套反客为主用的话术熟能生巧,但这会儿似乎并不适用。
“我啊,让我想一个,唔,我叫白岁。”少年顾自寻思了一会道:“白岁,百岁,很好。”真是很好一个名字,也是一听就不是真名。
“……”长久地沉默之后男人又道:“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如果你……”
“可巧,我也不喜欢自己的。”少年总爱抢话,这次好像格外故意,他不想听这个人又说什么“如果你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之类的委屈话,他长相明明恣意洒脱,言行举止满是不合时宜的小心谨慎。
男人没再说话,少年学他道:“如果你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啊。”他眼里有狡黠。
“嗯。”
“……”少年在心里吐槽:现在怎么不矜持了?你的小心谨慎呢。
“那,交换,你先。”少年自己找了台阶下。
“我叫白沐川,沐风雨行江川者,浪人异乡客,流离奔波,寓意不好。”
真就像他这个人,四海为家地拍戏、工作,不得将息。
“沐风雨长大,强者也;览江川湖泊,阔者也。名字哪里不好,净瞎想。”
也像他这个人,在艰难中开出花,不畏惧更不抱怨。
“那……你呢。”
男人似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喉间涩涩的,低声问道。没有唐突,像在问知己朋友一样。
“白辞,辞者,离人也,寓意不好啊……”
少年又在学他,只是眼底没有狡黠,只有遗憾。
“辞旧迎新,是好兆头,你也瞎想。”
男人笑了,比任何一次都要自然。
只是少年突然埋了首,还碰到了窗沿上的花苞。
两人都不做声了,感受着暖阳晒热了清风,徐徐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