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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若有知音见采 > 第四章东风携势归(上)

第四章东风携势归(上)(1 / 2)

 次日辰时刚过,苏府偌大的宅邸已如一座精密的自鸣钟,各个部件严丝合缝地运转。

三世为官积攒下的不仅是清誉,更有这深入骨髓的规矩与方圆。

晨雾未散,空气中沁着昨夜雨水洗过的清冷,混合着庭院深处的淡淡檀香与不知从哪间书斋逸出的陈旧墨香,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不容丝毫懈怠。

柳儿捧着刚沏好的庐山云雾,沿着抄手游廊低首疾行时,敏锐地察觉到府中气氛的微妙变化。

两个粗使丫鬟正拿着湿抹布,格外卖力地擦拭着廊下本就光洁的栏杆;远处,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厮提着水桶,几乎是踮着脚尖小跑穿过庭院,朝正院方向而去,神色间带着匆忙与谨慎。

经过外院,她隐约听见两个婆子的低语随风飘来:

“…说是昨夜连夜从张府动身的,车驾清晨到的,竟比原定早了两日…”

“…一回来就召了常嬷嬷问话,怕是都知晓了…”

“…嘘,慎言…”

柳儿心头一紧,不敢多听,忙加快脚步。直至步入正院花厅,一股沉静而疏朗的威仪便无声地笼罩下来,压得人不由屏息。地面青灰方砖光可鉴人,寂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与新沏茶烟交织的清冽气息,沁人心脾,又疏离入骨。

张大娘子英宁端坐上首宽大的酸枝木扶手椅上,一身靛蓝色缎面暗织宝相花纹的褙子,颜色沉静,通身气度却凛然端凝,不容忽视。她生得英气,眉峰秀逸,目光清冽,虽不言不语,自有股端凝之气。此时她并未投往堂下,只垂眸听着身旁心腹常嬷嬷低声回话,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甜白釉茶盏温润的瓷壁,姿态闲适,却自有分量。

柳儿小心翼翼地将雨过天青色的瓷盏置于大娘子手边的紫檀木几上,发出一声极轻脆的微响。

堂下,苏照潆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静立在屏风之侧,如同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刚从祠堂出来,一夜未眠的憔悴清晰可见,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常嬷嬷的回话也到了尾声:“…程姨娘也是依着家法行事,只是这手段,未免急切了些,底下人瞧着,不免议论。”

张英宁神色平淡,只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常嬷嬷便敛衽一礼,悄步退至一旁。

厅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博山炉里逸出的青烟笔直向上,仿佛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所压抑,凝滞不动。

张英宁才似不经意般抬眸,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苏照潆,如秋风拂过微尘。她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方才缓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精准的敲打:

“昨日府里倒是热闹?”她终于将话引向正题,声线平稳得辨不出半分情绪,“你程姨娘掌家,自是尽心竭力。只是这家,终究不能只依着一种性子来。”

她的视线落在苏照潆身上,从那低垂的、毫无血色的面庞,到微微轻颤的眼睫,再落到那双拘谨交叠、指节泛白的手上——那右手,昨日才刚挨过戒尺,此刻虽掩在袖中,却仍透出几分僵硬与不堪。

张大娘子目光未动,续道:“你素来是个聪明孩子,可行事之前,怎就不曾多想一步?那狗洞钻出去容易,可留下的首尾,却要多少人费多少周章才能填回原样?连累无辜之人平白沾上一身泥泞,这便是你想要的?”

苏照潆依旧低垂着头,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灰的影,掩去了所有神情。但她听得懂——每一个字背后的敲打与机锋,她都清清楚楚。

她只是更低地敛衽,声音干涩:“照潆知错。”

张英宁静默片刻,视线在她那不堪的手上停留一瞬,复又开口,语气竟似缓和了些许:“既然你如此喜欢出去,我看常嬷嬷也不必跑这一趟了。”

她略一抬手,侍立一旁的朱槿立刻会意,从一旁案上取过一块小巧的榆木对牌,恭敬奉至张英宁手边。那对牌打磨得光滑,边缘已泛出温润的包浆,正中刻着清晰的“苏府”篆字和一角特殊的徽记纹路。

张英宁指尖在那纹路上轻轻一点,目光重新落回苏照潆身上。自她入府以来,与这位嫡女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日她在时,程半容尚知收敛几分,虽不亲近,倒也勉强维持着表面太平。可今日这番话,听在苏照潆耳里,与其说是责问,倒更像是一种近乎严厉的……敲打。

“城西‘慈安堂’,是府里常年看顾的药铺。”张英宁的声音平稳无波,“你三日后巳时初,拿了我的对牌,去寻他们的陈账房,就说替我取这半年的总账册来瞧瞧。”

苏照潆彻底怔住,完全摸不透这位嫡母的用意。这并非责罚,却更像是一桩……差事?一件需要她出门去办的、正经过场的事。她下意识地应道:“是,照潆记下了。”

“嗯。”张英宁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地方临着西大街,市井混杂,你记着叫桑榆同你一道。记得时辰,莫要耽搁太久。”言罢,她便不再看苏照潆,仿佛此事已了,转而伸手去端那盏茶,姿态优雅从容,让人窥不透半分真实情绪。

恰此时,常嬷嬷已悄然领着一位提着药箱的郎中和焦急等候的桑榆候在了厅外廊下。

张英宁眼风扫过,扬声道:“桑榆。”

桑榆早已候在门外,闻声立即轻步趋入。她先是飞快地瞥了苏照潆一眼,见姑娘虽面色苍白却仍勉力维持着仪态,心下稍安,这才恭恭敬敬敛衽行礼:“大娘子。”

“若我没记错,你是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

“回大娘子,是的。”

“既如此,这几日姑娘去哪,你便好生跟着。她的手不方便,需人仔细照料。”张英宁语气平稳如常,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郎中已候在厢房,带你姑娘回去好好看看手,务必仔细上药。”

她话音微顿,复又平淡地接上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再自然不过:“也烦请郎中遣个人,顺道去看看潆丫头院里那个叫苋青的丫头吧。”

“是!谢大娘子恩典!”桑榆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感激与惊诧,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苏照潆。

苏照潆依礼告退,由桑榆扶着缓步而出。直至走出正院,被春日有些刺眼的阳光当头笼罩,她仍觉得方才经历的一切如同置身迷雾,不甚真切。掌心依旧灼痛阵阵,心里却塞满了比疼痛更汹涌的迷茫,以及一丝极细微的、几乎不敢触碰的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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