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伯侯府老夫人的寿辰,是上京近日来的头等热闹事。
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朱轮华毂停满了整条街巷,空气中弥漫着香粉、酒肴和丝竹管弦交织的繁华气息。
纪婉仪今日随纪母一同前来。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玉兰的妆花缎褙子,下系月华色百迭裙,行动间如水波荡漾。
发髻梳得精致,簪着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面,既不失侯府嫡女的贵重,又符合为长辈祝寿的端庄雅致。
那支齐越强塞给她的簪子,被她妥帖地收在了妆匣深处,并未佩戴。
纪母今日也特意打扮过,看着女儿举止得体,应对自如,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一行人递了帖子,由侯府下人引着入内。
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喧闹非凡的正厅。
厅内早已宾客盈门,笑语喧哗。昌伯侯夫妇正笑容满面地接待着各路贵客。
纪婉仪目光微扫,很快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亲王世子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的齐越。
正被一群勋贵子弟围着说话,他似乎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入口处,直到看见纪婉仪的身影,那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随即又故意板起脸,装作没看见,扭过头去同旁人说话,只是那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过来。
另一侧,林鹤轩也到了。
正与几位文官清流站在一起寒暄。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青衫,一派温文尔雅的风度。
纪婉仪暗暗打量了他好几眼,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和疲惫,应是这几日为了那“账目碎片”的消息奔波劳神,并不轻松。
纪婉仪心中暗笑,面上却丝毫不显,随着纪母上前向昌伯侯夫妇及老夫人行礼祝寿,献上早已备好的寿礼——那面紫檀木嵌螺钿象牙雕花镜和南海东珠,还备了数份名贵的药材。
老夫人显然很是喜欢,拉着纪婉仪的手夸赞了几句。
礼毕,纪婉仪便乖巧地退到母亲身边,与相熟的几家夫人小姐轻声交谈。
姿态娴雅,仿佛全然未察觉那两道来自不同方向、却同样复杂的目光。
宴席开始,丝竹声起,觥筹交错。气氛热烈而融洽。
然而,这表面的和谐并未持续太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当众人言笑正酣时,忽见一名侯府管家模样的人神色慌张地快步走到昌伯侯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昌伯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十分难看。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突兀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主位。
“岂有此理!”昌伯侯怒喝一声,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我母亲寿宴上行此龌龊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时,只见一名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打开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锦盒,盒内铺着红色丝绒,却空空如也。
“让诸位见笑了。”昌伯侯声音难掩怒气,“方才管家清点寿礼,发现六皇子殿下送来的那尊赤玉送子观音被贼人偷盗了”
全场哗然!
六皇子送的寿礼,在昌伯侯府的寿宴上不翼而飞?
这简直是惊天大案。
打的不仅是昌伯侯府的脸,更是将六皇子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昌伯侯府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查!给我彻查!封锁所有出口,一个人都不许放走!老身倒要看看,是哪个宵小之徒,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女眷们面露惊惶,官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喜庆的寿宴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和恐慌。
纪婉仪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觉得此事透着一股蹊跷。
谁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偷盗如此显眼的御赐之物?目的何在?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席间,有的人惶惶不安似乎不知道为何摊上这种事,有的安然自得,一派闲适看戏的模样。
纪婉仪细细思索近段时间上京以来发生的事情,竟然一时间也思考不出是何人作案。
就在这时,齐越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混乱:“侯爷息怒。此刻封锁府邸,逐一搜查,动静太大,恐惊扰老夫人圣寿,也于侯府声誉有损。”
他站起身,走到昌伯侯身边,目光冷静地扫过全场。
“既然贼人是在寿礼入库后行窃,时间不长,东西必然还在府中,甚至可能……就在这厅内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