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念月狼狈地支起身,下床去开门:“有劳阿南师兄了……玄王呢?”
“玄王一早就离开了,说是要快马赶回封地。”阿南见他扶着腰,焦急万分,“你快快趴回床上,我帮你上药。”
奚念月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可以的。”
阿南也不再多言,又道:“谢师让你起床后去找他。”
奚念月一惊,点了点头,关上门后暗道:“昨夜的事该不是被谢师看到了罢……”洗漱更衣后,一路心神不宁,直至穿过花海,来到谢念之的住所。正欲叩门,听见屋后有水声,忆起初见谢念之,他绕到屋后。
花海中小小一方墓碑,一人挽起袖摆置身碑前,拧干手巾正在擦洗,奚念月放轻脚步,谢念之折过身。“面色虚浮,肾阳虚?。”他一指檐下矮几,“坐,伸手。”
且不说被他诊脉瞧出端倪,奚念月身上满是云祈留下的痕迹,自然是不敢,小声道:“我并无不适,不劳谢师。”
好在谢念之从不纠缠,开门见山道:“玄王若是来接你,你要跟他回去?”
奚念月如实道:“是。”
“我知你留着玄王身边定有缘由……老夫且问一句,新仇覆旧仇,何时了?”
“我知所谓复仇不过是昨日你杀我至亲,今日我夺你所爱,只要还有一人未放下,仇恨就会生生不息。”奚念月敛眸,“可国仇家恨如何能放下?”
谢念之叹息道:“老夫虽想把你留在身边照顾,但尊重你的抉择……只愿你不悔。”
二人相对无言,须臾,奚念月道:“有件事小辈一直不解,孔圣人云‘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我母亲又怎会不知?既如此,她为我取名时,何故同谢师有一字之重?除非她是故意的。”(注1)
谢念之朝檐下走去,露出身后的墓碑,上面写着:“吾妻阿瑶,姓奚氏,巴蜀人。温婉似水,高洁如兰,永盛十四年嫁吾,白首不相离……永盛二十年四月寅,殁于南疆,永眠于此。”
他在矮几边坐下,注视着远方,将过去娓娓道来:“永盛二十年,边境动荡不定,时常有战事。老夫虽只是一介郎中,大厦将倾,怎能无动于衷?那日下着倾盆大雨,小阿雨求老夫不要走,可战事吃紧,出征队伍急需军医,索性狠狠心丢下年幼的阿雨和已有身孕的阿瑶。”
“回来后,才知阿瑶难产已去……小阿雨没有怪我,但自此之后,她再也没叫过我父亲,擅自改作了奚姓。”谢念之扯了扯嘴角,“而后,老夫成了闻名天下的神医,却再也救不回自己的妻。”
奚念月回首,看了一眼被花海拥簇的墓碑,问道:“彼岸花是外祖母生前最爱的花么?”
谢念之颔首:“那时我还抱怨这不过是红色石蒜,根茎有毒,万万不可误食。老夫亲手种下这片彼岸花海,一起陪伴着她,亦或是他们在陪伴着老夫。”他一顿,“小阿雨就是用此花炼出了嗜心,老夫千不该万不该将她赶出无情谷……”
一时无言,奚念月心道:“难怪常人总是求天怨天,老天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离开前,他去室内的香案上了支香,谢念之问道:“阿雨身份复杂,无法立碑,她的棺椁停在冰窖里,你可否要去看看她?”
奚念月摇了摇头:“不必再去打扰她了。”
抵达军营时,已是暮色四合,云祈跳下马,钟慈亟亟迎上前道:“殿下若是再晚些来,阿离姑娘怕是要撑不住了!且不说君子九容,仪态各不相同,那个朝廷来的监军段文州一天要来求见好些次,一直装病不出声自会招疑!”
二人掀开帐帘,瞧见来人,阿离舒了口气,一把撕下假面皮:“假扮殿下这等事,阿离实在做不来,那个书生模样的监军真是烦人得紧!”
钟慈也蹙眉道:“属下虽不应过问殿下行踪,可擅离其守依军纪视作逃兵,更为甚者的是被有心之人禀报朝廷,参殿下个有逆谋之举如何是好!”
云祈闻言微微一笑:“此行值得本王如此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