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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金丝缠情 > 天灾突至·桑田告急

天灾突至·桑田告急(1 / 1)

 入夏的暴雨连下了半月,像老天爷忘了关水龙头,水瓢似的往下泼。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桑树叶上“沙沙”响,像蚕在啃叶,温柔得让人想睡觉;后来变成瓢泼大雨,砸在叶上“噼啪”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打得桑叶卷了边,低了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不敢抬头看天。临川的桑田渐渐成了片泥沼,绿得发黑的水漫过垄沟,把桑苗淹得只剩顶芽,像群在水里挣扎的绿刺猬,看着让人心揪,揪得发疼。

谢青禾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往桑园走,竹杖插进泥里半尺深,拔出来时带着厚厚的黑泥,像裹了层墨,甩都甩不掉,泥块掉在地上,溅起的泥水打在裤腿上,画出星星点点的黑。三成桑苗已经黄得像腌过的菜叶,叶脉发黑,像老人手上的青筋,用手一碰就烂成泥,淌下绿水,像在流血,腥腥的,闻着让人心里发堵。最老的那棵“始祖桑”也歪了腰,枝桠浸在水里,像位喘不过气的老人,树皮泡得发涨,用指甲一抠就掉块皮,露出里面的白肉,叶子泡得发涨,边缘卷成筒,像在无声地哭,眼泪都流干了,只剩抽泣。“这雨再不停,苗就全没了。”她喃喃自语,心里像压了块湿棉絮,沉得慌,鼻孔里满是泥水的腥气和桑苗腐烂的酸气,呛得人想咳,却咳不出来,像堵了团棉花。

“青禾姐!青禾姐!”阿春举着把断柄伞从远处跑来,伞面的“秋香绿”染布被雨水泡得发灰,皱得像团咸菜,边角还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的麻线,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串粗粗的绳。“王大户家的桑蚕都开始啃旧桑叶了!”阿春跑得急,说话都带喘,胸口起伏得像风箱,每喘口气,都带着哭腔,“那些叶还是去年秋里存的,硬得像纸,蚕吃了都吐不出好丝,结的茧子小得像核桃,还薄得透光,卖不上价!张屠户来说,要是再没新丝,他给儿子做新袄的布都没法织了!再这样下去,下个月就没料染布了,苏州的订单咋办?总不能让人家说咱们临川人不守信用!”

赵老三带着几个徽州织户正在桑园里抢救桑苗,他们把苗往新堆的高垄上移,粗布裤卷到膝盖,泥水没到小腿肚,裤腿上沾着草叶和泥块,像绑了层铠甲,走路都费劲,拔腿时“咕叽”响,像踩着块烂肉。泥水里还掺着他从徽州带来的草木灰,灰遇水泛起白沫,像给苗根盖了层薄被,能挡挡水。“俺们那儿也闹过涝,得把苗往高垄移,根须离水三寸才能活,”赵老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分不清是汗还是雨,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泥里,砸出个小坑,“这土得掺些沙石,沙石能透气,不然根会烂,就像人闷在水里,喘不过气,会憋死的。”他往泥里埋了些蓝草籽,籽皮硬得像小石子,埋的时候用手指往泥里钻,钻个小坑,再把籽放进去,“这草耐涝,命贱,扔哪儿都能活,去年俺家山洪,啥都冲没了,就这草,在石头缝里还长,说不定能当应急染材,总比坐等着强——手艺人的日子,得自己挣,不能靠天,天靠不住。”

张婶带着绣娘们坐在染坊的廊下缝桑苗袋,粗布上绣着“救苗”二字,针脚密得像蛛网,线用的是谢青砚传下的混纺金线,三股雀金缠一股绛血,韧得勒不破,用牙咬都得使劲,绣娘们的牙印留在线上,像给线打了个结。“老姐姐的手札里记着万历年间的涝灾,”张婶往袋里装干桑枝,枝桠剪得短短的,像把把小伞,桑枝上还留着叶痕,像眼睛,“说把桑苗吊在梁上,用米汤养着,米汤得是新碾的米熬的,有火气,能催苗醒,陈米熬的不行,发沉。这桑枝得用当年的新枝,有火气,能催苗醒,老枝太沉,苗不爱长,就像娃爱吃新米,不爱吃陈米。”绣娘们跟着缝袋,手指被针扎出血,血珠滴在布上,像朵小小的绛血花,晕开了又接着缝,谁也没吭声,只听见针线穿过布面的“沙沙”响,像蚕在吐丝,又像时间在慢慢走,走得慢,却扎实。

夜里的雨还在下,敲得染坊的竹窗“哒哒”响,像有人在外面敲门,又急又密,像有啥急事。染坊的梁上挂满了桑苗袋,像串绿色的灯笼在风里晃,袋底的米汤顺着绳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油灯的光,像撒了把碎金。丫蛋举着油灯照苗根,嫩白的须在米汤里轻轻动,像无数只小手在抓,又像无数条小鱼在游,须尖还沾着米粒,像叼着吃食:“青禾姐,它们在喘气呢!你看这须,往米汤里扎得深,像在使劲长,有的都钻出袋底了,想往地上扎呢!”小姑娘往每个袋里塞了片螺钿染的布,布角绣着只小雀,翅尖指着天,像在飞,“老大人说这布能聚气,说不定能帮苗活下来——就像人冷了要盖被,苗也得有点念想撑着,看见这雀,就知道天会晴,能飞,能长,能结果。”

谢青禾坐在灶前,往火里添了把桑枝,火苗窜起,映得她脸通红,睫毛上都沾着火星子,像落了点金粉。她往染缸里倒了勺蜀葵汁,本想染“蜀葵红”,却在灯下泛出暗紫——是雨水里的潮气改了色,像蒙了层雾,看着沉郁,却透着股倔劲,像憋着口气,不肯服软。她突然灵机一动,抓了把涝苗的黄叶往缸里扔,叶子在染液里慢慢化开,水色渐渐变了,从紫到青,从青到灰,又从灰里透出点红,像雨里的桑林,有种倔强的美,带着水的痕,却透着生的气。

“这色能成!”谢青禾眼睛一亮,像在黑夜里找到了光,声音都带了颤,“就叫‘涝苗青’,记着这灾年的活法,也记着苗没被涝死的倔劲,像那些在水里挣扎的娃,看着蔫,骨子里硬着呢。”她把布挂在梁上,与桑苗袋并排,布上的纹路在油灯下像片小小的桑林,在雨夜里透着希望,也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像在说“俺们没死,还活着,还能长”。

雨停那日,天出奇地蓝,像被水洗过的“晴空色”,云白得像棉絮,飘得又轻又慢,像在散步。众人往桑园抬新土,土是从高处运来的,带着点沙,松松软软的,金匾在染坊门口泛着光,像块没被打湿的太阳,暖得人心里发慌,慌得想笑。谢青禾望着梁上抽出新叶的桑苗,苗尖泛着嫩黄,像刚出生的雀嘴,啄着空气,突然明白天灾不是劫,是让手艺换种活法——就像这“涝苗青”,看着灰,却藏着雨的魂,是别的色换不来的。只要根还在,换种土,换种水,照样能长出新绿,染出异色,就像手艺人的日子,再难也能找出条活路,再苦也能酿出点甜来,甜得像桑果,先苦后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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