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动情晓理劝招供 在去武汉之前，县周大老爷与周小花做了周密布置。决定季师爷陪同，另由宋寨主派出三个武功高强的人护驾，所到武汉全走水路，挑选最好的船夫子驾行皂角船。
一路的长江风光虽然旖旎，但想到揣在心头的大事，周小花的心情就放不开来。她只是在想，有朝一日定要清清静静地再走一趟长江，好好饱赏长江两岸的旖旎风光，最好还有一位心中的白马王子相陪，当然不是县周大老爷，毕竟小伙子比老头子让人可爱，且更令人舒怀。
经几天长江上的颠簸，武汉终于到了。按牟向二老爷说的地址接上头后，大家都住进了牟老爷的大宅。这大宅雕梁画栋的豪放大气，可不是一般的公馆和会馆相比的。看到如此气派，周小花悬着的心才稍有放下。头两天，牟向二老爷说他们一行旅途劳顿，就让他们调整休息，同时还因生意上的事务繁多，待他们处理一下再去兑银子。
牟宅，除了晚上清静外，白天进进出出的人可谓络绎不绝，从神情上看，来往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周小花心想，除了自己袁家外，这里还有这么大的大户人家，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这次出来真是大开眼界，并且一点儿就没有当初想的那么复杂。经下午与牟向二老爷约定，待找到一家发通兑银票的银号，把周小花兑出来的银子放过去，就免去把银子带回大宁场的风险。并还说定换通兑银票的佣金由牟向二老爷承担。在大家皆大欢喜畅饮晚宴后，乘酒兴都推起牌九，那个热闹是非常感染人的，连周小花也都参与了进来。奇好的手气，可就赢了不少银子。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非常快，眨眼就到了半夜，还在大家兴致极浓的时候，外面突然就响起敲门声。大家尚未回神，一队官兵破门进来就向牟向二老爷宣读起文书。说牟向二人结私捻党，资助捻军，现查抄家业，所有人等全缉捕受审，违者就地正法。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把周小花吓得目瞪口呆。在押进官府后，就弄了间房子单独对她开始了审问，其实也就是换班让人照着她不让睡觉，并不时提醒她把做的所有坏事全交代出来，以免受皮肉之苦。直到二天上午，她才说是来这里向牟向二老爷收取卖盐营家业银子的，与捻军一点没关系，还口口声声喊冤叫屈。可是审判官说不光这个事，还有如大宁场里近日传言的系列事，必须坦白清楚以求从宽发落。精明的周小花就起疑心了，她认为这回牟向二老爷去买袁家盐营产业是设的一个圈套，但她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和能量，她认为这回是凶多吉少了。时间一连过去两三天，她就没吐过去所作所为的半个字，在那分女流之辈少有的坚强中，她便对幕幕往事做了个静静回首。
她出生在咸阳的一个书香人家，其父做过师爷，因受人排挤，最后就愤气到西安给人当教书先生。由于她聪慧过人，从小就随父习读诗文，同时还练出一手好琵琶。十二岁那年，因家里失火，父母都烧死了。成了孤儿的她为了生计，就到洗耳楼做了一名艺妓，并认识了几位黑白两道的人，其中就有周大老爷。十五岁时，看到她越发美丽和聪慧，加之都姓周，周大老爷就为她赎身并认作侄女。不久又把她带到巫溪一同享受荣华富贵。这份再生父母般的恩情，直让周小花感激涕零，一个风清月明的晚上，她终于把自己的贞操献给了他，并逐步参与进周大老爷谋霸大宁场张袁两家盐营产业的行动中，最后还成长为一位举足轻的重要角色，老谋深算，不比常人。
巫溪县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在大山深处，但那里山奇水秀，人杰地灵。
特别是从上古时候沿传至今的熬盐业历久不衰，非凡的闹热一点不比西安差多少。那“一泉流白玉，万里走黄金”的说法，直让人听到就眼红，周大老爷也概莫能外。他想让周小花在张袁两家挑个公子嫁过去，然后就步步实施他拟定的计划。
其实在周大老爷想用周小花去联姻时，他早就开始掘财行动了。在他到巫溪县上任不久，就结交上把持秦巴盐马古道的土匪头子宋孝严。红黑两道联手，就设套不断吞食张袁两家的银子，其中间联络人由诡计多端的季师爷担当。在水路，他们没打通袍哥大爷刘道衡的那条渠道，秦巴古道，就成了他们收纳银子的源源通衢。后在计划让周小花选嫁张袁两家时，周大老爷才决定彻底吃掉张袁两家的产业，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口头禅放大千倍万倍。
一天，周大老爷找到周小花，说袁仁贵同张永蓉订了亲，周小花就只得嫁给张家的张永东了。在县衙里，周小花见过张永东，要不是周大老爷把他做枚棋子，她真的就觉得张永东是他称心如意的郎君。正在周大老爷欲叫季师爷去做媒时，袁家父子就送上门来，阴差阳错就和袁仁贵对上了眼，并顺利的一步步实施了他们的计划。最为精彩的还要数周大老爷利用自己的肚子，“奇货可居”的就得到了“江山”，无论袁家产业有没有人买，两个儿子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是在大宁场不便改姓周叫他爸爸而已。
今天落到这个地步，远隔千里且音信不通的周大老爷如何来救得了自己？这个劫数何时才冲得过去？她真不愿再往下想了，因为做的一些事桩桩件件就可杀头。说出来一定是死，不说还有一丝盼头。那就缄口不说吧！大不了也就是一死。
对于周小花的抵赖，是让提审官差没想到的。因程大奎交代不用刑，所以也就撬不开她的口，张永蓉决定亲自出面去会会这个女中强人。
在看审周小花的那间房里，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专为犯人书罪呈状之用。供桌斜对面有两把椅子，不间断有看守坐在上面提示案犯交代罪行。一般情况下，耗不了多长时间，案犯的心理防线就会被摧垮，任何的初一十五就要吐出来。当张永蓉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周小花鼻子一酸，泪水唰地就滚落出来。她的泪水既不是忏悔，也不是胆怯，而是因为乡情。在这千里之外，在这监狱之中，无论是罪是冤，只要看到故人，就会感到十分亲切与莫名的安慰，哪怕曾经有过绊缠，都会在这份乡情中冰释前嫌，也许只有结了生死过劫的除外。
看到周小花这个样子，张永蓉就把自己的手巾递了过去，周小花擦过一下泪眼后，似乎把事情明白了三分。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平静些许就开口说：“张永蓉，我想没得那么巧你是来看我的吧？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
张永蓉深深叹了口气，望着周小花既愤恨又怜悯，半晌才说：“小花姐！本来我是非常感激你的，是你的出现，才了结我与袁家的姻亲纠葛。在你来到袁家后，你的聪明伶俐，也让我叹服不已，我曾在心里千次万次祝福你和袁仁贵。”张永蓉把话锋一转地接着说，“可是后来，大宁场接二连三出事了。我和程大奎两家几乎是遭受了灭顶之灾。那离乡背井和诚惶诚恐的日子，如惊弓之鸟的我们真是不知道如何生活得下去，那滋味这几天你也许感同身受。今天我能见到你，真还得感谢菩萨保佑，如稍有差尺，恐怕就与你阴阳相隔了。”看到周小花默然泪下的样子，张永蓉起身给她递了杯水过去，但周小花没有喝，她把水接过来轻轻放到了供桌上，只等张永蓉把话继续说下去。“后来袁家又生出那么多意外，出家的出家，生病的生病，被卖的被卖。在外人看来，一切都是天意，与某些人并不相干。”说到这里，张永蓉就有些激动了，也把泪水流了出来。她努力控制住情绪后，才用平稳的口气说，“可是，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发生的这些事竟然与你相关，甚至有的还是你的杰作。假结亲、生谣言、谋家产、通凶匪、杀人命、贩私盐，桩桩件件直让人罄竹难书。小花姐呀！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为什么就有如此心计？这一切难道你就心安理得吗？”
周小花还是没有搭腔，只是用手巾不停擦着泪。
张永蓉起身过去把手搭在周小花肩上说：“这么说吧小花姐，你们干的事我们已握证据。我只是来开导你把事情说出来，我让大奎对你手下留情，饶你不死，并另找个地方让你们母子过隐居平安的生活。”
话一说完，周小花就接嘴说：“程大奎是官府要犯，设私刑就会罪加一等，其罪要灭九族哦！”
“我忘告诉你了。”张永蓉说，“我们大奎不是官府要犯，是朝廷命官，是鲍超大人剿灭太平天国的先锋爱将。现受命为剿西捻军都统，沿淮河官府都受他节制。”
周小花没想到程大奎一跃就成了达官显贵，自己的疑惑终于有了个答案。此时张永蓉来游说，也许是使的个计策让自己主动坦白，如有真凭实据，早就向自己亮出来了，还用得着费口舌？于是，她就装得极冤的样子说：“张永蓉，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坏，如说的那一切存在，总得要有证据呀！”
张永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花姐呀！我和大奎是在给你机会呀！你何必还心存侥幸呢？我只说一个证据吧。就是在你第二个儿子临产到县衙的那次，具体就是你们派人到红池坝杀死我外公和表妹后不几天，有个晚上周大老爷半夜来你房里与你说的话我全听到了。黄桷树边的那个花瓶就是我踢倒的，那两声猫叫是我怕你们生疑和求平安脱身装叫的。这个证据该是真的吧！”
周小花的脸红齐颈项，作为女人，暗地偷情可是个最丢脸面的事。张永蓉这一说出来，她不仅感到无地自容，而且也觉得罪责难逃。于是，扑腾一下就跪在张永蓉面前声泪俱下地说：“张永蓉啊！你和程大奎原谅我吧！看在你我都是女人的份上，你一定要为我格外开恩啦！我也是个苦命人出身，我本质根本就不是这样子，我也是别无选择走上邪路的呀！”
接着，周小花就把前面我们说过的幕幕回想向张永蓉讲了出来，善良的张永蓉也为她流下一串悲悯的泪水。并答应只要周小花招供实情，她和程大奎绝对保她母子平安。于是，为求自保的周小花就把所有参与到的阴谋全做了招供。
为稳住县周大老爷，程大奎叫知府放回季师爷一行，并带信说周小花暂且拘押，待牟向二人勾结捻军的事查清后，再做下步定论。
得到季师爷的报告，周大老爷额头就冒出豆大汗珠，没想到这下弄出这么大个麻烦。他责怪季师爷为什么出来不去使银子通关系，季师爷说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点银子能搁得平的，更还不知道从哪个渠道去通关系。从大家能平安放回来的情况看，事情也许不会有想的那么遭，那富甲一方的牟向二老爷的关系肯定不可等闲视之，一旦他们无事，周小花就自当无忧，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消息。焦急的周大老爷放心不下，又让季师爷揣着银票到武汉去等消息，如有必要，就使出银子让周小花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