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自语:“他终于,敢面对那‘位’了。”
朱瀚缓缓合上手中的策文,身侧夜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映在王府书阁的墨砖之上。
他静坐片刻,手指轻轻扣在扶手上,像在思索,又像在等待。
“王爷。”黄祁自外步入,行礼低声道:“殿下今日本堂讲毕,未直返东宫,而是独往御花园,坐了良久。”
朱瀚抬眼望向窗外夜色:“他在想事。”
“属下揣测,或与陛下近来不召朝、偶露疲色有关。”
黄祁低声补了一句,“太医虽说无忧,但东宫怕已有所觉。”
朱瀚沉吟良久,终低声道:“朱标……走到了真正要思‘继统’之时。”
黄祁屏息静立。
朱瀚道:“从前他讲学,是为了立威、稳东宫,如今却已不止于此。他今日敢开口问‘储位可议’,明日便要扛起‘天下可统’。”
“但越是如此,我越不能再替他挡。”
黄祁欲言又止。
“让他自己扛。”朱瀚淡声,“哪怕他要扛着走进陛下的眼前。”
“我只需守住朝局,不叫他折在他该学会走路的路上。”
说罢,他伸手取来墙上挂钟,缓缓一拨,朱瀚自言般轻语一句:“这一夜,应当无梦。”
而这一夜,东宫却灯火不息。
朱标独坐于书阁,前案未曾收卷。
他眉眼沉静,神色并无忧容,却分明不眠。
顾清萍悄然入内,披衣送茶,将盏放在他手边,轻声道:“殿下,夜深露重,仍未歇息?”
朱标未转头,只低声一语:“陛下,可好?”
顾清萍一怔,随即柔声:“白日太医回禀,说陛下脉息稳,气弱而不虚,适合调养。”
朱标点点头,复又沉默。
顾清萍坐到他对面,柔声道:“您已非少年,讲策回锋,驭人立局,皆已自如。您今日所言,已传至内阁之耳。”
朱标抬眼:“他们怎么说?”
“内阁无言,但翰林院三位侍讲连夜求观讲稿,国子监亦有士子请记原题,传为‘当代三问’。”
朱标微微一笑,眼神却清冷:“他们不是为问,而是为局。”
“这天下的人,从不关心太子如何‘继’,只在乎皇上何时‘不在’。”
顾清萍望着他:“所以,您才亲身设此局?”
朱标低语:“我已不能等。”
“再不走上前一步,我便永远只是个在皇叔身后、在陛下羽翼下、在群臣背后‘被信任’的太子。”
他站起身,拂过案上文卷,轻声道:“我不愿再等那把椅子空出来我再坐上去。”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之为太子,不因陛下宠爱,不因皇叔庇佑,不因储位天命。”
“而是因为我自己,站得住。”
顾清萍轻轻一笑:“是‘走到’,不是‘等到’。”
朱标望着她,目中柔和:“是。”
数日后,朝中传出消息,朱元璋忽然下旨,召东宫太子至文华殿“讲书”。
朝堂之上,一时间低语不绝。
而朱标,接旨之后,当晚便起程整理所讲文书,未有丝毫犹疑。
当日清晨,朱标着朝服步入文华殿,堂中静坐,朱元璋高坐案后,神色如常,未有疲意,唯眉眼之间隐有些许肃色。
“讲书吧。”朱元璋只此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