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眩晕感退去得很快，沈溯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把将凌风推开。因为动作太急，他自己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了冰冷的书架上，才勉强站稳。

“我说了，别碰我。”

凌风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看着沈溯那副如同被冒犯了一般的防备姿态，语气有些自暴自弃：“行行行，我不碰你！要不是怕你摔了，你以为我愿意碰你这块冰吗？”

他说着气话，眼睛却还担忧地锁在沈溯身上，生怕他真的摔倒。

沈溯没有再说话。他从凌风手里拿过那本医书，转身回到书桌前，重新坐下。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凌风站在原地，看着沈溯的背影，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带上。

沈溯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紧绷的肩膀才微微垮了下来。

三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

这一晚的晚饭，是两人这半个多月来，吃得最沉默的一次。

凌风将饭菜摆在桌上，依旧是霖安居的精致菜肴，但他却没了往日的兴致。他埋头扒着饭，偶尔抬眼，偷偷地看一眼对面的沈溯。

沈溯吃得比往常更少，他安静地喝着碗里的清粥，动作优雅，神情淡漠，仿佛下午那个意外的插曲从未发生过。可他越是这样若无事事，凌风心里就越是烦躁。

“那个……林谦，”凌风终于忍不住，没话找话地开口，“今天下午又派人送了些伤药和补品过来，我都放在药房了。”

“嗯。”沈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他那两个手下，还挺有意思的，跟我打听你的事，问你是不是什么隐世高人。”凌风又道。

沈溯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道：“吃完饭，把东西收拾了。”

话题就此终结。凌风看着他那张冷淡的侧脸，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比憋闷。他索性也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与此同时，隔壁的厢房里，林谦正靠在床头，听着手下士兵的汇报。

“……副将，那位凌公子，属下打听过了，是关中苍澜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苍澜剑派本就是武学世家，据说凌公子的父母更是背景雄厚，与苍澜剑派掌门乃是世交，这才将独子送去学艺。这一辈的弟子中，又以这位凌公子天资最高，半年前才出的师门，在江湖年轻一辈里，名头已经很是响亮。”一名士兵恭敬地说道，“至于那位沈先生……镇上的人只知道他是三年前来的，医术高明，其他的，一概不知。”

“哦？”林谦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一个苍澜剑派的少侠，一个来历不明的神医，竟然会同时出现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镇上，倒是有趣。”

他沉吟了片刻，继续道：“那位沈先生……不简单。他不仅能一眼看出我的伤势，还能解我体内那股阴寒内劲。这种手段，绝非寻常的江湖郎中可比。他并未易容，样貌是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可他身上那股气度……寻常大夫绝不会有。

“那副将，我们要不要再……”

“不必了。”林谦摆了摆手，“他既然不愿说，我们便不要再去打扰。此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再行报答。等我伤势再稳定一些，我们就立刻动身去找王爷。”

“是！”

“属下明白！”

夜深人静，凌风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他满脑子都是傍晚时分，那个将沈溯圈在怀里的瞬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明明是属于沈溯的，却仿佛敲在了他自己的胸膛里。

他又想起了沈溯昏迷时，呓语般念出的那个名字——“萧绍”。

那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凌风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他看着天边那轮残月，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他不喜欢看到沈溯因为那个叫“萧绍”的人而露出痛苦的神情，也不喜欢看到沈溯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冰壳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他想敲碎那层冰壳，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沈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在另一间房里，沈溯同样彻夜未眠。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仿佛早已入睡。可他睁着的双眼，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他也曾……被一个人这样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个人身上的龙涎香，怀抱的力度，以及贴在他耳边许下的、关于永远的诺言，曾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可最后，那道光，却变成了焚尽一切的业火。

沈溯缓缓地抬起手，从颈间取出了那枚被红绳穿着的暖玉棋子。他将那枚白子紧紧地攥在手心，感受着它温润的触感。

凌风的出现，林谦的到来，他知道，霖安镇的平静，已经被打破了。

他必须……尽快让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