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达尔的屋子并不是第一次被人扔石子了。
和那些阴暗地、凄惨地躲在扭曲森林深处的同行不一样,他的屋子坐落在莫里镇最繁华的街道,有一座种满蓝玫瑰的花园。
因为曾经,他的“家”里有一位耐不住寂寞的少年,每天都会兴高采烈地出门,然后带着一篮子镇民们送的鲜花回来。
他会抽出一朵别在他的衣襟上,然后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安”,他亲爱的小妈妈,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抛弃他的言而无信者。
格伦达尔睁开了眼。
一红一蓝的双色异瞳在幽暗的房间中明亮异常,只可惜这一瞬的光亮很快被主人低垂的眼睑收敛遮掩。
格伦达尔起身,倚靠在床上,像是在缓和某种强烈的情绪。
屋外的叫嚷声仍在继续,自从他的小妈妈消失之后,莫里镇一直传闻是他残忍地害死了安。
为了讨好某个人而刻意伪装温顺的巫师由此成了他人迁怒的角色,连带着住处都成为他人发泄的场所。
格伦达尔无心计较太多。
他颓废了太久,颓废到满院子的玫瑰因为无人照料枯死,颓废到木屋结上蛛网过往被尘封。
但现在,应当振作起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屋外的人尚未反应过来,胸膛就被一道黑影贯穿,嚣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再有人无法说出那些恶毒挖苦的话语。
格伦达尔没有看那边一眼,黑影在完成任务之后也乖巧地重新缩回到那身巫师袍下。
他抬眸望向天空,唇绷作一条直线紧紧抿起。
看似湛蓝的天在眼眸中倒映出猩红的影子,有一道光线自最扭曲的漩涡深处蜿蜒而来,一直延伸到他的蓝瞳。
世界开始变了。
*
安黎钰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好像有一阵寒意刚刚突然从背后袭来,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注意到这一幕,凌肆并没说什么,而是默默为他掖好了被角。
他简略地答道:“也许。”
普通人难以察觉世界融合的趋势,但神秘侧可完全不一样,甚至格伦达尔要是想要主动加快这个进程也有很多方法。
凌肆能够肯定在安黎钰脱离任务之后,格伦达尔不会死心的,而如果他在那个世界遍寻不得,面前又摆着一个前往其他世界的机会的话或许他真的会这么做。
凌肆不打算把这些都说给安黎钰听。
以他对安黎钰的了解,他暂时还想不到这么多,现在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纯粹是因为格伦达尔在他这里的地位不大一样。
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讨厌”,哪怕安黎钰的情感再淡薄也很难不生出难过的情绪。
安黎钰垂着眸子,手指不安地纠做一团。
凌肆难得体贴一回,把他按回到床上:“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好。”
安黎钰仍旧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眉宇间有淡淡的担忧。
凌肆笑了笑:“难道你还想听我讲个睡前故事才愿意睡觉吗,安安宝宝?”
最后四个字的咬字很重,带着说不出的调侃意味。
安黎钰立刻将被子拉高了些,遮住自己泛红的脸颊,只留下紧紧闭上的眼。
凌肆耸耸肩,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勉强打了个地铺。
*
安黎钰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银蛇吐着信子,一圈圈地缠上他的手腕脚踝,有冰冷的鳞片刮过他的肌肤,在单薄的身体上留下湿痕。
蛇头压在他的胸口,猩红的信子却磨蹭着他的脸颊,像是乞求宽慰,像是试探猎物。
这太过沉重,几乎让安黎钰难以呼吸,哪怕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却仍旧无法阻止窒息感的蔓延。
“救……救命……”
他呼喊着,眼泪从紧闭的眼眶中溢出,落到枕头上。
于是尚在熟睡的凌肆被人拽下了床。
不过虽然因为是在安黎钰身边,他稍微松懈了点,但在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时还是很快做出了反应,立刻伸手挡住了奚晟直往他脸上挥的拳。
奚晟的力道不小,哪怕是凌肆都忍不住甩甩手以缓解刚刚那一下的冲击力,不过还没等他缓和过来,奚晟又是一击袭来。
顾念着这是安黎钰的发小,凌肆没打算动真格的,可惜在奚晟眼里他只是个半夜溜进来轻薄安黎钰的混蛋,后者每一下都凌厉极了,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就弄死他。
凌肆也渐渐来了火气,下手更狠几分。
说到底他也是经验丰富的系统,和奚晟这种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人不同,在遇到安黎钰之前他的任务都是需要系统亲身上场的,实战经验完全不是奚晟能比的。
所以等安黎钰终于被这动静惊醒的时候,奚晟已经狼狈地被凌肆按到了地上,双手也被钳制,完全没有了再翻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