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更，“五味轩” 的油灯只剩豆大一点光亮。阮清芷正擦着最后一只瓦碗，忽觉店里的温度莫名降了几分，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带进股腥甜的水草味 —— 不是后山的野菌香，是河底特有的湿冷气息。

“娘亲，好冷。” 啾啾蜷缩在柜台后的小床上，尾巴裹住身子，紫葡萄似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她刚被冻醒，鼻尖动了动，小声说，“有客人来了，身上全是水的味道。”

阮清芷心里一紧，摸向怀里萧偃给的黄符，却见门帘 “哗啦” 一声被风掀开，走进来个浑身湿透的男子。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头发滴着水，贴在苍白的脸上，裤脚还沾着河泥和细碎的水草，每走一步，地面就留下个湿痕，却诡异得没有半点脚步声。

“是水鬼……” 阮清芷攥紧黄符，强作镇定 —— 这是 “五味轩” 开业以来接待的第一个鬼客，比饿死鬼更显阴冷，却没有丝毫戾气，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悲戚。

男子停在柜台前，沙哑的声音像浸了三天三夜的木头：“姑娘… 有热汤吗？用这个换。” 他摊开手，掌心躺着几株碧绿的狐尾藻，还有一枚磨得发亮的双鱼玉佩，玉质温润，却沁着股化不开的寒意。

阮清芷认出那狐尾藻是城郊洹河底的特产，而双鱼玉佩看起来是寻常渔家的饰物。她定了定神，转身从灶上舀了碗还温热的野菌汤：“热汤有，不用换，送你喝。” 比起 “以物易物”，她更想知道这水鬼的来历 —— 近来总听村民说洹河有渔夫失踪，难道和他有关？

男子接过汤碗，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触到碗沿时，竟凝结出一层薄霜。他小口喝着汤，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像是要哭，却流不出眼泪 —— 鬼哪有实体眼泪。

“谢谢姑娘……” 男子喝完汤，把玉佩和狐尾藻放在柜台上，“这玉佩… 麻烦姑娘收好，若是遇到找它的人，就说… 说在洹河底见过我。” 他说完，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进夜色里。

“等等！” 阮清芷连忙叫住他，“你是谁？洹河失踪的渔夫和你有关吗？”

男子顿了顿，只留下句 “水下有东西”，就彻底消散在门口，只余下满地湿痕和那股腥甜的水草味，还有柜台上的玉佩与狐尾藻。

“娘亲，他走了……” 啾啾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柜台前，好奇地拿起那枚双鱼玉佩。刚碰到玉佩，她忽然 “呀” 地叫了一声，眼睛紧闭，小脸煞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啾啾！怎么了？” 阮清芷连忙抱住她，却见啾啾的瞳孔里闪过模糊的画面，嘴里喃喃自语：“… 好多水… 好黑… 水下有铁箱… 有人推他… 他在喊救命…”

“什么铁箱？谁推他？” 阮清芷心急如焚，轻轻拍着啾啾的背。过了片刻，啾啾才睁开眼，扑进她怀里哭起来：“娘亲，好可怕！我看到一个叔叔被人推下河，河底有个大铁箱，里面好像装了东西… 那个叔叔的脖子上，就戴着这个玉佩！”

阮清芷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水鬼就是失踪的渔夫之一，而他的死绝非意外，河底的铁箱和推他的人，才是关键。她拿起玉佩仔细看 —— 玉佩背面刻着个 “张” 字，应该是渔夫的姓氏。

“难怪他要把玉佩留下，是想让我们帮他伸冤啊。” 阮清芷叹了口气，把玉佩小心收好。她上辈子虽在厨房打转，却也看了不少侦探剧，这水鬼留下的线索，显然是指向一桩谋杀案。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阮清芷以为是萧偃，抬头却见阿黄叼着根湿漉漉的芦苇跑进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慌张：“清芷姑娘！不好了！洹河又失踪了一个渔夫，还是王婶的丈夫！”

“什么？” 阮清芷心里一震 —— 王婶今早还来买过葱油饼，说丈夫要去洹河撒网，没想到竟出了事。她立刻拿起玉佩，“阿黄，你能带我去洹河看看吗？”

“不行啊！” 阿黄摇了摇头，“官府已经封了河岸，不让人靠近，还说河里有妖怪作祟，要请道士来作法呢！”

阮清芷皱起眉头。官府封岸，是想掩盖真相？还是真以为有妖怪？结合水鬼的线索，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 说不定推渔夫下河、藏铁箱的人，就和官府有关，就像阮老大勾结的刘师爷那样。

“娘亲，画师爹爹来了。” 啾啾忽然指着门口。阮清芷抬头，果然见萧偃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蓑衣，神色凝重：“我听说洹河出事了，来告诉你一声，最近别让啾啾靠近河边。”

“萧先生，你来得正好。” 阮清芷把玉佩递给她，“刚才有个水鬼来店里，留下了这个，啾啾看到他被人推下河，河底还有铁箱。”

萧偃接过玉佩，指尖刚碰到，眼神就变了：“这玉佩上有怨气，还有淡淡的官服气息 —— 推他的人，是当官的。” 他的妖力比阮清芷敏锐，能察觉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气息。

“果然和官府有关。” 阮清芷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王婶的丈夫刚失踪，官府就封了岸，肯定有问题。”

萧偃点了点头，把玉佩还给她：“这事先别声张，官府水深，你一个普通女子斗不过他们。等我查清楚铁箱里是什么，再想办法帮水鬼伸冤。”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们，也会帮王婶找到她丈夫的下落。”

阮清芷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踏实了许多。有萧偃帮忙，这件事就多了几分把握。她把玉佩收好，又拿起水鬼留下的狐尾藻：“这是洹河底的狐尾藻，说不定也是线索。”

“我会留意的。” 萧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啾啾身上，见她还在发抖，便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狐形玉佩，“这个给啾啾戴上，能挡阴气，以后再碰到鬼客，就不会被幻象缠上了。”

啾啾接过玉佩，戴在脖子上，立刻觉得身上暖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发冷：“谢谢爹爹！” 她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叫了 “爹爹”，小脸瞬间红了，躲到阮清芷身后。

萧偃的耳尖也红了，却没纠正，只是低声说：“夜深了，你们早点休息，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帮她们关上了门。

阮清芷抱着啾啾回到小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满是感慨。从饿死鬼到水鬼，她的 “五味轩” 不仅是吃食铺，竟成了阴阳两界的 “求助站”。而洹河的铁箱、官府的阴谋，还有黑狐族的追杀，让她意识到，这平静的日子下，藏着太多暗流。

“娘亲，那个水鬼叔叔好可怜，我们一定要帮他。” 啾啾趴在她怀里，小声说。

“嗯，我们一定帮他。” 阮清芷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 不管是水鬼的冤屈，还是阮老大的罪证，抑或是黑狐族的威胁，她都不会退缩。因为她知道，身边有萧偃的守护，有啾啾的陪伴，还有那些信任她的妖友，她有勇气面对一切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