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餐厅,外面是北京八月的夜晚,又闷又热,空气黏糊糊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路边的树上,蝉在嘶叫,声音拖得长长的,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
路灯昏黄,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樊振东走得不快,步伐很稳,背上的尚青云很安静,呼吸平缓,温热的气息拂在他颈侧,有点痒。
走了一段,樊振东感觉脖子上的手臂紧了紧。
“……热。”尚青云含糊地说了一句,声音闷在他衣服里。
“嗯,快到了。”樊振东应了一声,没多说话,他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T恤贴在皮肤上。
又走了一会儿,他听到背上的人小声嘟囔:“……你走慢点。”
“好。”
樊振东真的放慢了脚步。
其实他已经走得很慢了,从餐厅到宿舍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快半小时。
深夜的街道很安静,偶尔有车驶过,车灯在路面上一扫而过,路灯的光晕黄黄的,把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行道树的影子在地上交错,像一幅抽象的画。
樊振东背着尚青云,一步一步往前走。背上的人很轻,但又很沉,沉的不是重量,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和他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走了大概十分钟,樊振东还以为她睡着了,因为她的呼吸比刚开始平稳很多。
就在这时,脖子上环着的手臂突然收紧。
尚青云把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声音很低,尾音带着浓重的醉意往下坠,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像是在心里演练过很多遍:
“……你喜,喜欢我吗?”
樊振东的脚步顿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顿,但确实停了半秒,呼吸也跟着滞了一瞬,像是被人轻轻掐住了喉咙。
他没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背上的尚青云是醉的,说的话可能明天就不记得了。
他要是说了,算什么呢?趁人之危?酒后胡言?
于是他选择沉默,继续往前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一点,像是想逃离这个问题。
但尚青云不依不饶。
“你喜欢我吗?”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执拗得像个孩子。
樊振东还是没说话。
他看着前面的路,路灯的光在眼前延伸,像是没有尽头。
“喜欢吗?”她开始重复,每隔一会儿就问一次,语气越来越执拗,“你喜欢我吗?喜欢吗?喜欢吗……”
像小孩子讨要糖果,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樊振东被她问得没办法。走了大概半条街,在她又问了一遍之后,他终于大着胆子,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又补了两个字:
“喜欢。”
还是很轻,轻得几乎要被蝉鸣和脚步声盖过去。
但他确实说了。
背上的尚青云听到了。
她满意地唔了一声,手臂又紧了紧,整个人更贴向他。
然后,樊振东感觉到侧脸上传来一个温软的触感,很轻,很快,像羽毛拂过,又像蝴蝶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