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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黄河故道人家 > 第60章 厨子刘光远(6)

第60章 厨子刘光远(6)(1 / 1)

 第60章 厨子刘光远(6) 喊街的走了过来,左手拿一磨刀石,右手攥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满脸干巴巴的紫红色血污,露出两只血红的眼,实在吓人。所到之处,人们急忙避开,让出一条小路……僻静处架起四五个大布赌棚,每个棚下设三四张桌子。赌徒们在棚下粘成蛋儿,打麻将的、推牌九的、开黑红宝的、猜大小的,麻将、牌九的噼里啪啦声,吆五喝六声,乌烟瘴气地乱作一团。赌鬼们都瞪着两只血眼,拼命地加大赌注。

刘光远背着手啥场都偎,啥稀罕景都看,看完就扳两个钱捧捧场。看来看去就是不看赌博的,达达因赌博被爷爷误伤,赌博是自己一辈子的痛,所以自己从来不踏赌场半步。自己一辈子不赌,可儿子刘瑞君喜欢玩。这让刘光远心里面有说不出的苦。

刘瑞君在饭馆里给打下手,刀功极好,就是不太好说话,大家都喊他哑巴。刘瑞君虽不太喜欢说话,却是心里有数。身为杆子会小头目的刘光远,本来就是个仗义疏财的人,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物,打把式卖艺的,只要能对得上切口,就会管吃管住。刘瑞君受到影响,也有着一副侠义心肠,结交了不少道上的人物,与下河套的、沙塘的拳师一干十四人推金山倒玉柱结拜了金兰兄弟。这在黄河滩兵匪横行的年代用以自保是十分必要的,因为在这地界,只能靠交情说话。再说,开饭馆平时跟哪路神仙不打交道?刘瑞君平日里在饭馆里干活,一有空闲就会去赌几把。看到儿子赌博,刘光远总想说说他,可又说不出口。儿子平时在饭馆里一天到晚忙得趖趖(趖:音suo,走得很快的意思。)的,累得够呛,赌点小钱也算是他找个乐子散散心吧,也就狠不下心给他立规矩。对于这个年龄的刘瑞君,刘光远虽然不能说是惯着他了,实际上说对他还是有些迁就,因为身边只剩下他这一个儿了,疼还疼不过来呢。刘光远认为儿子只是小打小闹,只是消遣着玩,没想到儿子最后玩大了,把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家业几乎全搭了进去。刘光远欲哭无泪。

淮海战役时,受战事影响,刘光远的小饭馆不是太景气,清闲下来的刘瑞君便有时间去玩两把。刘瑞君的赌瘾极大,不管是抹老牌、掷骰子、推牌九、打麻将,见了就拉不动腿。没人玩时,见个光腚小屁孩也会和他皮锤、剪子、布的弹个脑门,刮个鼻梁。平常他和一帮赌友们玩的都是小来小去的,这时候时局太乱,就有人动了歪心,刘瑞君被别人合伙算计了。愿赌服输,家里的现钱,多年置办的田产大都落到了别人的手里。刘瑞君三天没敢回家,刘光远三天没起床。

世上的事儿很难说得清,当你认为是福时,得到的往往是祸;当你认为是祸时,想不到的竟是老鳖大翻盖式的时来运转。革命政权成立后,实行土地改革,刘光远想不到的是因家里被儿子赌得只剩下几亩兔子不拉屎的盐碱地,靠着小饭馆养家糊口,被划成了贫农,成了革命阵营中最可靠的力量。刘光远咋也没想到,自家没有被划成受人翻白眼的中农、富农竟是因为儿子赌博几乎输光了家业,刘光远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腰杆直了。

挺直了腰杆的刘光远依然经营着小饭馆。财去人平安!心情恢复了的他依然同大家说说笑笑。

趋于平静

慢慢地,从徐州经田楼到丰县的官道弃用了,路上再无往天熙来攘往的人流。刘光远小饭馆的生意也淡了许多,他的性格也随和了许多。常来小饭馆里的闲人也觉得他不那么怪了。

每当一群人围着他说说闹闹时,精明的他就知道他们在给他打马虎眼,好让别人偷点儿干肉吃。他也不点破,一说破就没啥意思了。刘光远的心很宽,人活的是啥?不是金不是银,人活的就是个人场。要是一个人没有点儿人场,就算挣得再多,连个对脸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也没啥意思。正因为他的这个心态,田楼及周边庄上的,还有常来常往的过路生意人,有不少通过这个途径吃过他炮制的干肉。

大家都以为他们把刘光远装进去了,其实刘光远也把他们装了进去。一场游戏而已,一说破就不好玩了。

一天傍黑时,王加琛穿着过膝的大裤衩子,光着脊梁和几人在小饭馆里玩。另外几个人起着哄给刘光远打咵,说:“光远叔,你说加琛手里有没有钱?”刘光远笑笑没吱声。另一个看上去好像很中立的人说:“光远叔,你看加琛光着膀子,有钱也没有地方装,身上肯定一个子儿也没有!”又有人说:“光远叔,你敢不敢打咵?”刘光远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儿,还要照看羊肉锅。锅里奶白色的汤“咕嘟咕嘟”地响着,快煮好的大块羊肉在锅里打着滚,一屋子的香气。他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他手里没有钱。”别人说:“要有咋弄!”刘光远看看脸红红的王加琛,说:“他身上要能掏出一毛钱来我就请在场的喝酒吃肉。”“光远叔,这可是你说的,你老人家可得说话算话,不能应孬!”几个人说完又朝王加琛起哄:“掏!掏!加琛。掏一毛钱来咱就能喝酒吃肉了!”王加琛的大裤衩子一个口袋儿也没有往哪里掏?刘光远回头看看王加琛,王加琛低着头咬着下嘴唇。刘光远笑了,说:“算了!算了!他又不是赶集上店回来的,才洗完澡身上哪弄的钱?别难为他了。真要想吃,今儿黑来爷们请客!”那几人一听上劲了,说:“那不行,要吃咱得吃个名目!快掏加琛,别给个娘们儿似的。”王加琛左手直点头,右手慢慢地伸出来,手心里出现了一张被手汗浸湿的两毛的票子。众人大笑,刘光远也呵呵一笑:“恁这几个熊孩子……”他知道,加琛手里的钱是他们背着自己塞到他手里的。

刘光远一笑,几个人嘻嘻哈哈一哄而上,有人一手掯住酒坛子,把小黑碗摆开“哗哗哗”地倒酒;有的去翻熟肉,两只卤好的野兔子被他们提溜出来,几个人饿狼一般便撕便抢。撕到了兔子腿的张口就咬;手里捧着兔子头的如同捧着一只刺猬,不知道该咋下口。刘光远就教他:先攥住牙将兔子的上下颌骨掰开分成两半,这样就能把兔子脸颊的肉啃了,兔子的脸颊肉好吃。吃完脸颊肉再把兔子舌头吃掉后,兔子下颌骨上的肉就差不多吃完了。接着是把兔子头的后脑勺掰下来,吃里面的脑花,翻过来再把兔子有嚼头的天堂也就是上颚吃掉,最后是吃眼眶旁又软又滑溜的一些瘦肉,要不想吃兔子眼珠子就扔了它……他们喝,刘光远也喝。他用端子从坛子里舀出二两酒倒进他的白瓷酒杯里,一仰脖吱儿一声下了肚,用掌心抹抹嘴。刘光远自从六岁开始喝酒,几十年如一日,一天四两酒。天天都是晌午忙完来二两,黑来忙完来二两,都是用他的白瓷酒杯一口闷,从不吃口菜压一压。再孬的酒也能喝,再好的酒也不贪杯,这一点他把握得非常好。刘光远过世后,家里人曾给他算了笔账,说他一辈子喝的酒加起来得有上万斤。

也许刘家的厄运都摊到了刘光远身上,幼年时丧父、年轻时丧妻、中年时丧子,人生三大悲都落到了他身上。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吗?搁在一般人身上,其中的一件事都能让他趴下。而刘光远就是刘光远,他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只顾低头拉车,拖家带口的苦熬着他的悲喜人生。

年龄渐长,闲下来时他会拿个马扎子坐在门口,含着烟管和同龄人聊着田楼的前世与今生。这,也许才是他真心想要的平淡的生活。

也许是田楼刘家他们这一宗的罪愆都让他担完了,也许是刘光远倔强、不服输的劲头感动了老天爷,命运开始眷顾这一家人。刘光远这一支人在生活安定下来之后,他也有了含饴弄孙之乐,得以颐享天年。当他七十八岁在田楼离世时,已是曾孙绕膝四世同堂了。他生性木讷的儿子刘瑞君、个性要强的儿媳妇汪凤英分别以九十四岁、九十六岁的高龄无疾而终。其后人皆心性纯厚,为人和善,淡泊而又宁静地安居于田楼、徐州等地。

这,也许是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厨子刘光远想都想不到的,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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